95后家电厂二代：从城市到县城，难以适应酒桌文化，接班是出路也是围城

原标题：95后家电厂二代：从城市到县城，难以适应酒桌文化，接班是出路也是围城

编者按：

人生重燃，如春柳抽芽，历经寒冬的磨砺，终焕生机。

每个人都是航行者，在人生的旅途中，我们难免遭遇困境、挫折和失败。面对风浪的洗礼，我们不断调整航向，坚定前行，寻找属于自己的彼岸。

人生重燃，亦是对自我价值的重新认识。我们要学会欣赏自己的优点，如琴瑟之和谐，亦接受自己的不足，如同璞玉需经琢磨方显光华。

此路虽不易，但如清泉之在石，日积月累，终汇聚成海。

值此跨年之际，搜狐财经、搜狐科技联合推出策划报道，聚焦个体小人物的人生重燃之旅，一起勇敢面对人生挑战。

本文聚焦95后家电厂二代群体，在家电行业进入存量期的当下，年轻一代企业家们如何带领企业寻找出路。

出品 | 搜狐财经

作者 | 李保铭

传统家电制造厂的出路在哪里？

当家电厂的父辈们守着自己年轻时打下的家电市场日益劳作时，在越来越多家电进入存量市场、红利见顶等问题越发突出的当下，95后登台、企业接班被日益提上日程，“出路在何处”也渐渐成为萦绕在一众国内家电厂新掌门人心头的困惑之一。

如果你在小红书搜索“家电厂二代”，会弹出大量帖子，与之配套的tag包括#拯救烂厂#、#接班#等等，这些帖子常用的配图包括和家里厂房机器的合影以及工厂生产车间照片，从字里行间都能显露出家电厂二代们希望为“烂厂”寻找出路的焦灼。

小萌是一众家电厂二代中的典型代表。她是典型的95后，视野开阔，拥有加拿大7年留学史，毕业后又在香港读完硕士，最终决定回到小县城，继承家业。

生在长沙、出生于99年的叁叁也像小萌一样，在本科毕业后不久回到广州和父辈一起打拼。

但也不是所有家电厂二代都像小萌和叁叁一样选择回到家乡，家在浙江、家电产业链企业的厂二代小风就明确表示，“没考虑回去。”

在厂二代接班潮之下，家电厂二代们为什么会选择加入家族企业、深度参与经营？他们又面临哪些困惑？未来，这些家电厂二代们又该在何处寻找出路，带着父辈的资本积累继续提升？

与一般应届生相比，家电厂二代们多了一条出路——回家继承家业。

2022年，毕业之后的小萌找工作屡屡碰壁，她向搜狐财经形容自己毕业找工作是“正常的失败者的故事”。

找工作之初，受到父辈经营空调厂的影响，小萌选择了能将制造业和互联网结合起来的企业实习，但实习一段时间后，她表示自己做得都是翻译、PPT等基础工作，“没有学到太多东西”。

校招期间，她投了多家家电制造业企业，“格力、美的、奥克斯都投了”，但仔细制作的简历没能得到太多回应。

她也曾在阿里、网易等互联网企业实习，坐拥多段大厂实习经历，同时拥有海外本和港硕buff叠加，理应是校招大满贯选手，但没想到自己最终“0 offer”。

“后来我分析，传统家电制造型企业能给的薪资不会像互联网一样多，他们也会觉得薪资达不到海外留学生的预期；另一方面，他们会觉得这个群体不够稳定；在专业方面，他们更需要研发人员和产品经理，营销硕士、管理学硕士以及会计学硕士和他们的需求不够匹配。”小萌称。

与小萌的工作经历相似，虽然家人从事传统传统制造业，但叁叁的第一份工作也与互联网有关。本科期间，叁叁已经是抖音一参军指导领域前三账号的创办人，他也是切实感受到抖音红利的年轻人之一。

“我们账号在抖音有一些激励和扶持，还可以拿到一些赋能计划的福利，这些激励可以带动整个项目发展。”但随着抖音平台的思路从“曝光”转向“变现”，拥有敏锐商业嗅觉的叁叁发现，想在这一领域变现很困难，于是毕业后转向了短视频投流。

与此同时，因为在抖音的沉淀，也逐渐让叁叁意识到，短视频和传统家电工厂之间碰撞，会形成下一个增长，他也因此回家成为一名厂二代。

对传统家电以及小家电领域的危机感，为家电厂寻找新出炉，也成为促使他回家的另一个重要原因。

“我们家最开始做电压力锅的时候，一年可以交付300万台电压力锅，但现在看海关数据可以发现，整个欧美市场一年的出货量只有500万-700万台。”竞争日益加强的存量市场也让叁叁有了危机感，“保不齐什么时候小家电市场也会如此。”

叁叁的担心并非杞人忧天。根据中怡康数据显示，2022年中国家电市场规模7999亿元，同比下降6.4%。厨卫家电微蒸烤、嵌入式一体机等品类同比下跌19.1%、0.9%。

受城市功能区域划分、产业要素集聚以及土地成本等因素影响，一部分家电制造业企业会选择在县城建厂。

从城市甚至海外回到县城寻找出路的厂二代们，难免“水土不服”。小萌家里的空调厂就在县城，她表示，“吃喝玩乐没什么问题，汉堡这些在县城也都有”。

但生意场上的人情往来却让她适应了一段时间。小萌表示，之前她在国外的时候遇到的人都比较实诚，但回国和客户沟通、谈生意的时候，才发现“都是半真半假的”。这种“半真半假”表现在酒桌吃饭的时候，有些场面话大家一笑而过了，但小萌却会信以为真，这需要她花一些时间适应。

叁叁也因为“太实诚”吃过亏。有人线上询价，他就将产品价格直接报出去，后来客户拿着对方的报价单找他们谈判时，他才意识到，向他询价的除了顾客，还有可能是竞争对手。

酒桌上觥筹交错的氛围同样让小风难以接受。他表示，他不回去接班的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因为“都是人情世故”，他还表示，“业务对接什么的都是老一辈和老一辈，我们年轻人插不上话，也没那么大资格。”

叁叁则对自己的厂二代身份又爱又恨。回家接班之后，员工对自己都很尊重，但面对比自己年长的员工，他也颇具压力。

“我作为采购员，按理说是有一定权限直接对接工程师，但有次一款产品样品色差差了5%，我作为采购却不能直接对接工程师拍板，工程师又去问我爸。”

经此一事，叁叁意识到，虽然员工表面上对他表现出尊重，但实际上这份尊重不是他自己赢得的，而是厂二代身份赋予他的。

他直言厂二代的角色让他为难。因为在工厂里，他要面对的是80后甚至70后员工，很多员工是看着他长大的，现在他由一个“小孩”转变成“管理者”，员工和他都很难适应。

叁叁还要面对从toC到toB的思维转变。回家接班之前，他可以一个人单打独斗，完成从选品到直播到推流的全过程，但庞大的制造业系统更强调团队合作。

刚担任采购员时，一国外客户要求工厂一周内生产出一批厨房小家电，但当时适逢年底，很多工厂员工已经放假，眼见自己无法处理，叁叁才将此事告知父母，家人则批评他这种事情需要第一时间汇报，最终寻找外部工厂帮助才没有耽误发货。

toB和toC的下单心智也不一样。叁叁介绍，用户在兴趣电商购买产品，更重要的是“感不感兴趣”，而B端用户要考虑的则是“能不能赚钱”。体现在日常工作中，是B端用户更看重供货商的自建供应链体系。

普华永道报告显示，“与全球同类人群相比，中国内地家族企业的新生代中渴望成为企业领导角色的比例69%，远高于全球51%的调研结果。”

回家之后的厂二代们，也怀着一腔热血，想在制造业转型升级的浪潮中大干一场。Z世代们自小接触互联网，更容易接受“互联网+”的转型模式，将传统家电厂与互联网结合也成为他们眼中家电厂转型的第二增长点。

但往往“现实很骨感”，他们只有进入一线之后才发现，坐在课堂里学的理论很难应用在实际经营中。

校招失利的厂二代小萌因为对家里的空调产品市场份额占比不高，“还没占到中国空调市场的1%”，这种现状让小萌自称“压力很大”，所以她一心扑在事业上：“一开始是单休，后来改为大小周。”

除了在工作时间上“压榨”自己，她还想了很多创意，试图盘活原本不高的市场占有率。

小萌一开始的想法是，在兴趣电商投流，把线上渠道盘活，她还想学着课堂上老师教的那样，为企业打造一个营销团队。“但是实际操作才发现，这些新潮的想法以及学校课本上教导的企业信息化、数字化转型流程，只能应用于一些头部行业。”

“空调比较特殊，相当于通过线下门店、经销商、代理商去做整个盘。”小萌介绍，如果她家里的空调厂要做线上渠道，同款产品的价格会更透明，虽然对消费者更有利，但也将反噬线下渠道经销商，最终会导致线下门店关停。

他们也曾试着做产品的渠道区隔，但最终放弃。至于放弃的原因，小萌表示，“对于我们的规模和体量，资金的实力达不到。”

小萌介绍，空调新品研发周期在三个月左右，头部企业可以依靠研发团队、实验室、资金等软硬件实力实现高周转，并有充足底气打价格战，但中尾部企业很难做到。

而且，价格战白热化之后，难免会有部分商家在产品上动歪脑筋。“恶性的成本压缩是对供应商价格的压缩，即便你是一个很有底线的公司，但也无法保证和你合作的商家也会有底线。”小萌表示。

小萌介绍，如果以压缩机为例，在利润得到保证的前提下，压缩机厂商使用的是铜线，但如果成本不断被压缩，可能会换成铝线，需要在耐用度上打个问号。“以降本增效的逻辑还是以用户舒适度为目的做产品设计，最终体验是不同的。”

“转型不是工厂的政策修改或者工具改变，而是思想转换”，叁叁回到家后，把之前在抖音平台的投流运作方法逐渐应用在tiktok、阿里国际站等平台，变现成果显著。

对叁叁来说，带着工厂转向互联网，要面对的不仅是营销体系的问题，还有供应链、物流等配套，牵一发而动全身。

在人员配置上，他组建了新的年轻营销团队，以90后、00后为主，为了减少与国外的时差，也为了适应年轻人的作息，他要求新员工“11116”（上午11点上班，晚上11点下班，一周工作6天），区别于老员工的“966”（上午9点上班，下午6点下班，一周工作6天）工作时间。

在供应体系上，他们也探索了更多新模式。在此之前，叁叁家的工厂不会承接100-200台左右的散单，但现在在海外线上平台，他们采取了定制化策略，这对供应链、供货周期有了更强的要求，进一步倒逼企业改革。

谈及未来，小萌表示，她和家人参加了广交会，对未来充满信心，下一步打算在亚马逊等平台开始试水；叁叁则表示，他想在三年内陪100个海外品牌成长。

*文中小萌、小风均为化名，叁叁为网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