财政花715万建雕塑，住建局长被免纯属背锅

河南的鲁山县，最近因花715.2万建了一个牛郎织女雕塑火了。那么，在信息纷繁复杂的当下，有哪些关注的角度呢？今日的新闻实战，一如既往探讨新闻的采写技巧。

先是该县花715.2万建了一个牛郎织女雕塑，大家争美论丑，议论纷纷；随后是记者采访此事，住建局工作人员对记者爆粗口，“监督你X”；然后就是评论此事的杭州导游收到威胁信，信中有导游孩子身份证号码和家庭住址，“别以为找不到你”。

8月29日晚，当地发布消息称免掉了县里的住建局长，还处分了对记者爆粗口的工作人员。非法获取公民个人信息的事情，暂无结论。

鲁山这件事，真的需要好好理一理。

先看看招投标的情况，弄清楚这个雕像的基本情况。

查阅鲁山县政府采购网，很容易找到牛郎织女雕塑项目的招投标信息。该网在2023年6月14日发布招投标公告，牛郎织女雕塑项目的官方名称叫《鲁山县住房和城乡建设局鲁山县迎宾大道路口城市雕塑工程项目》。招标公告显示：预算金额719万，最高限价也是719万，财政资金已经落实。

由财政投资719万建一个雕塑，对一个并不富裕的县来说，真的是有点浪费和铺张。

2023年7月6日，该网发布了中标结果公告，中标金额为715.2万，中标企业为深圳市国帝景观艺术有限公司。不过，《评标委员会对所有投标人投标文件的总分排序》中称，该公司已更名为睿泽艺术（深圳）有限公司。

中标公告后，附有《评标委员会对所有投标人投标文件的总分排序》、《各评委对所有投标人投标文件的分项评分明细》、《项目投报业绩》、《中小企业声明函》等5个附件。

仔细阅读上述5个附件会发现两个反常的现象。第一个：参加投标的四家分公司，分别是曲阳汉达雕塑有限公司、睿泽艺术（深圳）有限公司、深圳市天宇雕塑艺术文化有限公司和中地文化控股（深圳）有限公司。其中，曲阳汉达去年有从业人员36人，营业收入为156.2万，天宇去年的从业人员有175人，营业收入为166.1498万元，中地去年的从业人员有136人，营业收入为132.1251万元。最终中标的睿泽去年有从业人员有45人，营业收入仅仅只有2.6213万元。

根据该网公布的《各评委对所有投标人投标文件的分项评分明细》，参与投标的企业每提供一份自2018年1月1日以来类似业绩的证明，即可得2分，最多得4分。

这就是第二个反常处：去年营业收入都比睿泽多的曲阳汉达、天宇、中地三家都没有提供类似业绩证明，不知道是以前根本就没有参与过这类设计还是有意不提供而让竞争对手加分，只有睿泽提供了两份证明并最终中标。

上述两个反常的细节，很容易让人怀疑另外三家纯粹是来凑热闹的。有心的媒体可以查一查这四家公司的联系，或许能发现一些问题。

根据招投标信息，我们还大概可以知道鲁山县修建这么一个雕塑的目的和动机：“本项目建设地点与高速出入口相连，该雕塑设计应该能够充分彰显鲁山县地方特色、民族特色，反映鲁山城市的精气神，展示鲁山文化魅力，成为鲁山县的一张亮丽名片。”

那么，一个这样动机的项目，最终耗费的715.2万又全部是财政资金，按照程序在鲁山县需要哪些手握实权的官员点头同意才能立项并建设呢？

程序问题，媒体可以咨询一些官场人士。为了搞清楚这个事情，我请教了三位曾经当过县委的朋友。

这事，其实找一个当过县委的人问问就清楚了，但我当时担心大家不愿意聊这个事，所以请教了三位，结果三位都很热心地给我科普了一些他们熟知的常识。

这三位前一致指出：这样规模的投资，绝不可能是住建局长可以拍版的。

他们有些离开县委岗位很多年了，具体的政策已经记不得，但多年主政的实践经验还在脑子里。其中一位告诉我：别说700多万的项目了，就算是50万的项目，决策权也不在住建局长手里。

其中一位告诉我，一般情况下这个规模的项目，“应该是一把手县长决策，或许签字可以由常务副县长签，但点头的决策权是县长。”

另一位则介绍得稍微具体一些：财政资金投资一个700多万的项目，要走程序，要上政府常务会议和常委会，县长和县委都要点头同意才能立项建设。此外，这几个会都通过了，还要经过人大批准列入预算。

总结一下这三位介绍的情况是：鲁山县花715.2万修建一个雕塑，需要县长和都同意才行。因此，县住建局只是这个雕塑建设项目的执行单位，不是决策机构；县住建局长只是一个执行人，并不是决策人。

鲁山县通报称，该县成立联合调查组，再初步调查的基础上决定依法依规对负责直接责任的县住建局长某某予以免职，对社会关注的项目设计、工程造价、招标流程等问题进行全面审查。

有人说鲁山反应很快，但只对执行环节审查而不对错误的决策进行审查，这种快只能算是甩锅甩得快。

《中国共产纪律处分条例》第三十七条规定，行为有关责任人员有三种：第一是直接责任者，是指在其职责范围内，不履行或者不正确履行自己的职责，对造成的损失或者后果起决定性作用的员或者员领导干部。第二是主要领导责任者，第三是重要领导责任者。住建局长不是鲁山县用715.2万财政资金建一个雕塑的决定者，他不能“对造成的损失或者后果起决定性作用”，鲁山认定住建局长负直接责任并不准确。

根据三位前县委介绍的这些情况，我们或许可以得出如下的结论：刚脱贫不久的鲁山县，用财政资金715.2万修建了一个雕塑，县住建局长是执行人，肯定有一定的责任，但不是最大的责任者，最大的责任者应该是具有决策权的当地官员。县住建局长被免，纯属背锅。

“在县级财政不是很宽裕的情况下搞这样的投资，纯属搞噱头，搞形象工程，是不应该的，我觉得这才是实质性问题。”一位当了八年多县区委的朋友说。

此处，可以讨论一下地方官员搞政绩工程、形象工程或行政决策错误导致国有资产损失该负何种责任了，弄清楚到底谁该负直接责任、谁该负主要领导责任、谁该负重要领导责任。

既然鲁山免掉住建局长，那就是承认财政花715.2万建一个雕塑有问题，那么这个事情让鲁山自己查是查不出什么名堂的，媒体应建议提级由平顶山甚至是河南省调查，只有提级调查才有可能查明真相。

褚朝新

2023年8月3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