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誉为2023年最佳动画的《拾荒者统治》,一上映就以其奇幻想象、吊诡科幻和幽微恐惧吸引了观众,堪称HBO Max的一部佳作。整部动画静谧而诡谲,在平静舒缓的音乐中,万物生长和掠食,生物链与因果循环层层推进。动画英文名为Scavengers Reign,Scavengers原意食腐动物,或化学清除剂、清道夫,意旨片中生物靠进食残留尸体和腐肉,而非新鲜杀死的猎物来维生。还有以腐木、腐植质维生的草食性食腐动物,也称食碎屑动物(Detritivore),如蚯蚓、马陆、潮虫、跳虫、蛞蝓等无脊椎动物,也在片中大量表现,形成一个诡异神秘又分外迷人的全新生态系统。
影片开头,地球端工作站的工作人员说:“对失事太空飞船上的宇航员而言,活着比死去更难以忍受。”《拾荒者统治》虽以科幻类常见主题太空飞船失事、外星求生为开端,但不是简单的灾难片和求生片,而是人类在起初对外星的不信任与抗拒后,逐渐探索发现全新生态肌理,乃至遗忘了生存本身,与外星生态共鸣共振、共生共处。
古希腊神话中的得墨忒耳、珀耳塞福涅与冥王隐喻
《拾荒者统治》围绕母船、外星和徘徊两者间的人类展开,两个场域和穿梭其间的人类背后,是古希腊神话故事的隐喻。
飞船得墨忒耳号
飞船名得墨忒耳(Demeter)取自希腊神话的地母神得墨忒耳,司掌农业、谷物和母性之爱,是大地和丰收女神。她慈眉善目,头戴金色麦穗花环,手执麦穗、水仙、火炬、果篮。象征满载物资的飞船得墨忒耳前往新世界开拓土地,赋予大地以生命。得墨忒耳是宇航员们的由来之地,也是心心念念渴望返回的家园,如大地之母,是生命保障,也是各方争夺的对象。
希腊神话中的大地之母得墨忒耳女神
《拾荒者统治》的剧情也影射了得墨忒耳的神话故事。得墨忒耳有个女儿珀耳塞福涅,与母亲一起生活,但她的伯父冥王哈得斯(Hades)早就爱上了她,并趁珀耳塞福涅在丛林游玩时将其掳走,正在干农活的得墨忒耳得知此事,心如刀绞,踏上了寻找女儿的旅程。
意大利雕塑《被劫持的珀耳塞福涅》(Ratto di Proserpina)
得墨忒耳离开奥林匹斯山,通过让土地腐烂、庄稼寸草不生的手段,逼迫哈得斯将女儿还给她,但为时已晚,哈得斯为了能留住珀耳塞福涅,已经让她吃了冥府的食物,可只有没沾染过冥府食物者才能重返人间,而珀耳塞福涅已经吃了冥府的六颗石榴籽。为了让女儿回归,母亲得墨忒耳只能接受妥协方案:每年一半时间,珀耳塞福涅在冥府作冥后,另一半时间回归大地,与母亲在一起。
《拾荒者统治》中从得墨忒耳飞船出来的宇航员,象征得墨忒耳的女儿珀耳塞福涅,来到未知而危险的星球后,就是进入了冥界,即冥王哈得斯的地盘。剧情中的三组人物来到星球后,与当地生物发生了寄生或共生关系,隐喻珀耳塞福涅已经破戒在冥界吃过石榴。特别是被娃娃鱼吞噬的卡门(Kamen),他吞下娃娃鱼的黑色唾液,像吸毒或般被精神控制,影射了珀耳塞福涅被冥王控制。
被星球生物攻击的宇航员们,开始与飞船得墨忒耳产生了排异反应。被外星生物寄生的船长萨姆(Sam)也是一位拟珀耳塞福涅的人物,染上寄生虫的萨姆开始释放破坏性力量,为了不破坏他的“母亲”得墨忒耳号飞船,萨姆选择主动死在星球上;被外星生物娃娃鱼(象征冥王哈得斯)吞噬的卡门,回到飞船后,对飞船大肆破坏。被外星生物寄生同化最深的,是一位已在星球上生存多时的神秘老年女性。她的丈夫和她曾是宇航员,因航天被迫流亡外星,被在地生物寄生后,她得以在外星顽强生存下来,成为外星生物的一部分,已经半人半兽。
在古希腊神话的生死观中,不存在有善恶判断的天堂和地狱,冥界是所有死者的唯一去处。冥王哈得斯虽冷酷,却并非地狱之王的恶神,而是奥林波斯的英俊男子。在西方雕塑和绘画中,冥王哈得斯常被描绘成英挺俊美的男性形象。影片中,寄生在宇航员体内的外星生物,尽管力量可怕,但导演对这些寄生物却没有明显的憎恶之情。例如吞噬卡门和破坏飞船的大娃娃鱼,不仅有可爱的娃娃脸,还被放生,没有被杀掉。在希腊神话和西方传说中,对冥王哈得斯与他劫掠得来的冥后珀耳塞福涅的关系,也有不同解读。西方艺术将之解读为类“斯德哥尔摩综合征”的畸形依恋关系,或施虐受虐关系。尽管以劫掠和非自愿的强迫为开端,被控制的珀耳塞福涅对哈得斯产生依恋和难以分割的感情,二者相杀又相爱。吞下冥界石榴后,珀耳塞福涅的身体与精神成了冥界的一部分,在光明与黑暗,放纵与节制、与亲情间犹疑。
宇航员们也与寄生体内的生物产生了类依恋关系。例如胸前寄生了外星生物的萨姆,变得强壮有力,精力充沛,到处垒墙挖地、建造家园,有留在星球上生活的强烈愿望,把这个他原本排斥的星球看作新家园,甚至忘记了他曾梦寐以求的飞船。他在迷幻张狂与清醒理智间不断变化,当他意识到已被寄生虫攻击后,尽管希望将寄生虫从体内取出,但也意识到,他能活着全靠寄生虫在维持,若将寄生虫取出,他的生命就到此为止,他与寄生生物已经分不开。
寄生物安然躺在曾经的宿主怀中,画面和谐而虔诚
另一个典型代表是卡门,在成功实现与寄生虫分离、回归人性的卡门,却跪在地上,双手抱寄生物娃娃鱼于怀中,像守护自己的孩子一般保护着这个曾将他吞噬掉的外星生物,娃娃鱼如婴儿般在卡门怀中安睡,二者形成一幅和谐感人的画面,仿佛在上帝面前赎罪忏悔,有着殉难者般的虔诚。
臣服之力
太空飞船原本执行的飞行任务是降落外太空,将整船的物资、机器人、生物和催眠下的宇航员带入新星球,在此开拓殖民地(Colony)。“殖民地”显然是人类逻辑,是人类拓展生存空间的长期习性,但这套人类话语在异星球没有任何存在土壤,反倒是在以人类为中心的科学认知中那些并不优美的“食腐动物”,才是这个星球的统治者,通过寄生、寻找宿主、附着与繁衍,得以“统治”。
坟墓上开出象征生命的白花
这不禁令人想起在2023年同期开播的另一部高口碑科幻动画《万神殿》第二季。与《拾荒者统治》相似,《万神殿》也创造了一个全新世界系统,这个系统是人类凭借不断升级的科研能力而发明的“上载智能”(Uploaded Intelligence),将人类大脑脱离生物肉体、完全以电子形式上传虚拟空间,以“上传电子版”的形式让大脑存活,创造一个由电路、链接和网络组成的新世界。伴随这个秘密新世界的膨胀,人类逐渐被自己亲手发明的新世界困扰,开启了阻止上载智能、保卫地球的战斗。《万神殿》是虚拟人造的电子世界,《拾荒者统治》是未知、脱离人类掌控的自然生物界;前者是虚拟世界对地球的干扰和两者间的你争我夺,后者脱离地球、进入超脱一切的境界。
《万神殿》的哲学立足点是人类发明、控制和战胜,其顶点是人类本身与人本主义。而在《拾荒者统治》中,人类从对逃离外星、返回地球的执念,逐渐变成融入外星、在此安家的安然。在这个新世界,人类不是抗拒、破坏或改变外星球的固有逻辑,而是彻底臣服于环境和自然,脱离地球的道德与评价标准。
超脱之境
《拾荒者统治》营造的环境学、生态学的世界,让它与近年大多数科幻动画区别开来。流行的科幻主题作品是机器、电子和信息工程范畴,例如《万神殿》、《爱、死亡、机器人》和《攻壳机动队》等,与网络科技、电子产品、信息技术密切相关。像《万神殿》就囊括了人类、人工智能、克隆人和上载智能四种类型,讨论其中的科技伦理,这也是当今科学界争论不休、没有定论的话题。
但《拾荒者统治》瞄准的是人类意识和认知之外的世界,可谓打开了新维度。影片主创对植物、微生物、昆虫和禽类作了细致入微的研究,优美的画面配以安静的钢琴配乐,在美丽构图和明亮色彩中,构建恐怖悬疑的氛围,让这部动画极具魅力。外星上的人类,既受到整个新生态系统的莫名攻击,又巧妙地利用和模仿着动植物们。宇航员来到混沌状态下的洪荒世界,仿佛几十亿年前地球雏形的诞生时期,如宋代诗人杨万里在《汉文帝有圣贤之风论》中所言:“洪荒之世,人与禽之未别”。人类在这个星球上只是众多生物之一,甚至是这个星球真正的入侵者和外星人。
类似跳蚤和虫卵的生物
人类作为外星球生态系统的一部分,也受到生物链规则的约束。船长萨姆和生物学家乌苏拉(Usula)在躲避暴风雨时,就利用了大海中一个水母般的生物。水母在危险时召唤她的卵子回归,提供庇护,两位宇航员“搭便车”式地混在卵子中,跟着进入水母体内避险。只是作为生态系统的一部分,人类与其他求生动物没有区别,懂得利用生物链的不只是人类,还有在这个外星球长期生存的类跳蚤虫类,人类与跳蚤是平等竞争的生物,甚至略拜下风,差点被跳蚤吃掉,人类再没了主宰者的高高在上,完全臣服于自然。
在外星球,人类可谓来到一个在地球上难以实现的“无我”宇宙。佛教《大乘唯识论》云:“由执我法,二障具生”,一切烦恼,皆由有我而起。若无我者,则一切皆无。梁漱溟在其佛学著作中写道:
“我执以五蕴假和合,而有见闻觉知之作用,固执此中有常一主宰之人我者,是故,一切之烦恼障,从此我执而生;
法执,不明五蕴等法由因缘而生,如幻如化,空无自性,固执法有实性者,是故,一切之所知障,从此法执而生。”
《拾荒者统治》里的外星球可谓佛家的无我世界,人类必须破我执和法执“二执”,进入“不二”境界,才能破除烦恼,终达解脱。宇航员与外星上的动植物们不再区分你我和二元对立,而是尊重、学习、模仿、利用和共生。
像那只莫名将萨姆“掠走”的鸵鸟般的动物,在乌苏拉看来,并非可恶鸟,而有其存在的合理性。乌苏拉尊重其习性,让大鸟将她也一起“掠走”,进入树干,飞至上空,从而与萨姆重逢。这个看似吓人的大鸟并未伤害人类,若没有大鸟的“劫掠”,光凭两个人类是无法飞到地面、找到牺牲队友的。
类似的还有阿紫(Azi)和机器人李维(Levi)对犀牛的模仿。在奔跑的犀牛群突袭时,他们混在牛群中一起前进,顺势而为、得以躲过危险。犀牛群一路向前奔腾,亢奋时对天大吼,并亮起红灯,仿佛炫耀其存在感,向其他生物宣告胜利,配上憨厚愚笨的模样,莫名有种喜感。
昙花一现的生命之花
最震撼的当属森林中的昙花一现。一个青蛙状的小生物点亮花蕊,成全了昙花一现,也耗尽了自己,花开后就迅速衰老腐朽下去,安详地躺在花蕊中死去。这一幕不仅令乌苏拉感动,也令观众哭泣。即使是微小的娃状动物,也有生命尊严。在理性经济人眼中,事事喜欢权衡,总爱问个“值得吗”?但这个小小的生物却诠释了:不是什么都能用“值不值得”去衡量。对娃状小动物而言,为昙花一现,值得献身一生,唯有死亡,生命才有意义,诚如冥王哈得斯也并不是恶魔,冥界是所有生命的去处。
无善无恶、因果循环
《拾荒者统治》以三条人物线索出发,从失事的飞船上离散于太空,在星球上漂流,在探险与共存中逐渐不约而同地走向同一个目的地:得墨忒耳号飞船。影片末又加入第四条人物线,即从另一太空飞船成功降落的又一群宇航员。这群带着成功执行任务后的强烈自信和征服信念的人类同胞,与已在星球上经历恐怖与沉沦的得墨忒耳号宇航员相遇,再次将地球上的天演论、弱肉强食、实用主义和资本主义价值带入外星,重启地球上才有的分歧抢夺,直至人类自以为是的逻辑被茫茫宇宙和新星球吞噬,但创作者并没有予以明确的道德判断。
最典型的代表是象征“恶势力”的大娃娃鱼。它导致了很多宇航员和机器人的死亡或分解,可谓罪大恶极,但导演给这个生物设计的形象却反差很大。它长着一张无辜可爱的娃娃脸,身体肥大,是个行走的巨婴。对一切它看不顺眼的事予以破坏,还哈哈大笑,像婴儿状态的人类,自私、任性、、闹脾气,认为一切由我、他我不分,是人类“本我”的象征。
娃娃鱼还会通过释放唾液来对“奴隶”催眠和精神控制,奴隶们自愿为其捕获食物,娃娃鱼却慵懒地呆在原地、享受奴隶们的劳动成果。这种寄生虫式逻辑,不仅是动画片剧情,在真实的人类社会中可谓比比皆是,想想人类千年来的阶级社会构成和发展轨迹就知道,处在高位者的获利手段,无不是通过对下层的动员、口号、、糖衣炮弹等达到控制目的,然后坐享其成,从下位者身上剥削、抽水、分成,而辛苦或被寄生的宿主却一无所获。娃娃鱼的寄生催眠,可以放在很多人类场景中,可以是纳粹,也可以是今天的传销、金融套利、智商税等,上位者最大的劳动付出,就是对被剥削者的催眠,催眠成功后,寄生者只需从被剥削者身上大量吸血就能养肥自己。
不过创作者对这个“罪魁祸首”娃娃鱼却十分宽容,最后还是被人类放生,留了条活路,创作者将娃娃鱼的寄生行为看作是自然存在,没有善恶判断。这也反映在对另一位“大恶之人”卡门的态度上,卡门是导致太空灾难的罪魁祸首,却并未受到应有惩罚,大部分时间都在娃娃鱼体内安睡,后来还平静地生活在飞船残骸中。
卡门仇恨船长却不敢反抗,只敢在外星球亲手屠杀生物以解恨
卡门代表了人类社会中常见的懦弱、没担当的“怂包”型人格。他不是主观上的恶魔,不是娃娃鱼那样通过寄生手段支配他人,甚至都没有第四组人中的那位“小领导”克里斯(Kris)毒辣。但就是这种在事业上没啥起色、家庭生活不如意、爱在小事上斤斤计较、心胸狭窄的人,往往能坏了大事,破坏性是指数级的。观众憎恶卡门,但卡门又何尝不是普通人的影子呢?事业平庸、唯恐失业,亲密关系和婚姻触礁,痛恨上司又不敢反抗,只能在心里谩骂无数遍。卡门受到的惩罚,不是生存危机,而是内心良知的拷问。他对自己的行为是惭愧的,受到良知的鞭笞,对前妻心存愧疚,虽渴望亲密情爱,却又亲手将之毁灭,无力弥补挽回,可以说主观非恶,但客观造成了大恶。他被内心的分裂感折磨,娃娃鱼是他内在梦魇的映射。
影片最后,卡门对他当娃娃鱼时奴役过的小生命,予以放生
与卡门形成对比的是他的上司萨姆。萨姆是卡门的反面,正义、有责任感、勇于担当,对飞船失事感到愧疚,对牺牲战友心存亏欠,尽一切努力寻找飞船,哪怕经历最多坎坷。但即使对这个“正面人物”,创作者的态度也耐人寻味。这位英雄的船长被寄生虫攻击后,也难逃渴望传染他人的罪恶本能,生物卵中孵化的另一个充满攻击性、醉心掠夺与捕食的克隆胚胎,是其人性另一面的具象反映。他自负、对下属苛刻,手段生硬,也是不可忽视的人性弱点。
说《拾荒者统治》不分好坏善恶也有失偏颇。尽管大部分角色都多面复杂,导演还是在“四人小团体领导”克里斯(Kris)身上投射了“坏人有坏报”的因果报应观。克里斯代表了现今由自由资本主义和绩效主义主导的工业信息社会中,典型的“成功者人格”。她目标明确、手段稳准狠、头脑清醒,从不被无关信息干扰。她聪明、擅于学习和利用,也擅长支配他人,在“技”(Technical)的层面具备成功者素质。她的目的只有一个:带走物资,带不走就跑。她的性格在资本主义绩效社会吃得开,总能成功解决问题,可以快速爬到社会金字塔尖,甚至得到一些“慕强”观众的崇拜,因为她是许多人希望变成的样子。
克里斯最后为了目标不惜抛弃队友,一个人逍遥逃走,可谓极度冷血。尽管她给他人造成的客观伤害或许并没有卡门带来的太空灾难更可怕,但卡门的内心是有良知的,而克里斯毫无良知,对抛弃队友没有一丝歉意。客观后果不严重,但主观恶意极大,在导演眼中,这种毫无人性的冷血是更大的罪恶,否则导演不会放一众代表死亡的骷髅溜上飞船,出现在先是幸灾乐祸、后是大惊失色讨水喝的克里斯身边。
某种意义上,克里斯可谓当今自由资本主义世界的标配,绩效主义制造下的“精致利己主义者”。外星上的宇航员们,经过千难万险也要返回飞船救队友,是几组人物不约而同的共识,甚至缺乏主见的孩子Barry最后也受到人性良知的召唤,留下救人。拯救同胞于危难之中,是在人类彻底臣服于外星的叙事下,导演唯一对人类表达敬重的地方,是人类不同于其他物种的高级之处,对克里斯结局的处理,代表了导演的道德观。
生命论:物质和机械的存在主义
影片最后对机器人李维(Levi)的叙事,在克里斯的对比下,展现了导演更宏大的视角。作为人类的克里斯,已失去人性,成了绩效与实用主义的异化机器;而作为机器的李维,却比人类更有人性和生命力。
与外星生态和谐融合的李维
李维大战娃娃鱼
原本是冰冷机械的机器人,李维却表现出远超于人类宇航员的自然适应力。在人类社会中,它只是辅助性和工具性的机械,可来到外星后,通过外星霉菌的寄生和入侵,李维反倒开始有了生命力甚至人性,它开始在外星耕种土地、种植粮食、繁殖养育后代“小李维”们。李维不但通过与在地生态融合,重新将支离破碎的自己拼合完整,还相继解救了宇航员乌苏拉、曾经的主人阿紫(Azi),并还破解了战无不胜的娃娃鱼的魔咒,将卡门从娃娃鱼身体中解脱出来。对作为外来物种的人类而言,大娃娃鱼无人能敌。只有成为星球生态一部分的李维,能够依靠自然生态力量,战胜以娃娃鱼为代表的寄生虫或冥王哈得斯,重塑自食其力、自耕自作的大地女神“得墨忒耳”的胜利,将在冥王控制下的宇航员“珀耳塞福涅”们解救出来。
被解救的珀耳塞福涅,回到母亲得墨忒耳的怀抱
主创通过《拾荒者统治》表达了对科技伦理的思考。AI和机器人也可以有生命和人性,甚至比人类更具温情,机械冷血的是人类。
幸存的宇航员们学会与外星共处,开荒种地,过朴实安静的农耕生活
在这个层面,《拾荒者统治》的立意超越了更多科幻作品。多数科幻作品对AI、机器人、机械是不信任和反感的,它们由人类一手制造,被人类拿来服务自我,是人类欲望的投射,并反过来反噬人类。人类被自己亲手制造的科技榨干,不得不控制和战胜科技。以《万神殿》为例,上载云端的电子版上载智能是操纵者的恶,野心勃勃地企图吞噬人类世界,换作自己作主宰,仍是人类社会弱肉强食、你争我夺的资源争夺战逻辑。而《拾荒者统治》跳出了叙事,更信仰自然生态本身的力量,放心地交由自然去调节,相信自然的能量守恒原理。
影片最后,不仅人类放弃了逃生和返回地球的执念、开始活在当下,机器人李维的后代还踏上了逃之夭夭的克里斯的救生船,向死神发出友好的握手邀请。以克里斯为代表的人类的小聪明和小伎俩,在李维们的慈悲、善意和能量气场面前,不值一提,影片上升到新高度。
纵观整部《拾荒者统治》,对外星报以排斥鄙视态度的人类,终会被吞噬;而无论主动或被动地与外星产生连结和接纳的人类,得以存活。或许,在导演心中,没有得到报应的始作俑者卡门,也不该用罪魁祸首来概括,因为如果没有卡门,人类不可能来外星生活,放下我执我慢,臣服于自然,沉浸于当下。在这条必然的因果链条中,卡门只是其中的一环,不是开始,也不是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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