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1年7月10日,周恩来和有关方面负责人会见澳大利亚工代表团,周恩来和惠特拉姆团长进行友好交谈。(图源:新华社)
这次阿尔巴尼斯划时代访问的意义如同当年,去年工在大选中获胜,经过了一年多与中方的共同努力,使两国关系从“自由落体下降”中实现了方向性的改变。
在某种程度上,阿尔巴尼斯也是想要踏着“巨人”的脚步继往开来,重新续上中澳友好关系的历史传统,打开下一个50年的全新篇章。
其次,本次访问对阿尔巴尼斯本人也特别重要。他已经执政过半,而且最近刚刚遭遇了一次经济和上的危机。10月中旬,他推动了一场关于原住民权利的公投,但遭遇了失败。
在我看来,他的这个公投决定是错误的,现在进行公投,等于提前给自己来了一次大考。果不其然,这次公投失败后,反对趁机捞油水,执政在民众面前遭遇信任危机。因此,阿尔巴尼斯迫切希望能创造更多的政绩,此次访华对他本人和工来说,都具有特殊意义。
经济方面的意义就更加明显了。阿尔巴尼斯选择在进博会期间访问中国,是因为经贸关系是中澳关系的基石。阿尔巴尼斯以身份参加进博会,首先说明澳大利亚高度重视和中国的经贸关系,希望通过经贸关系来带动全面伙伴关系,这也是其对华政策最重要的指导原则。
第二,美国一直想要拉动怂恿澳大利亚参与对中国的“脱钩断链”,进行所谓的“去风险(de-risking)”。他参加第六届进博会,也是明确表态拒绝加入这种反华行动。
澳大利亚阿尔巴尼斯在进博会首日来到食品与农产品展区,同澳大利亚参展商交流。图自CGTN
观察者网:正如您刚才所说的,阿尔巴尼斯政府上台后,迅速调整了对中国的政策,两国关系迅速回暖。您怎么评价阿尔巴尼斯政府的这种转向?
陈弘:阿尔巴尼斯上台到现在为止,中澳两国关系发生了根本性、方向性的变化。而在2022年两三月份,当时的澳大利亚政府还在叫嚣“中澳必有一战”,对中国“作战”的战鼓已经敲响。
我们有时候觉得澳大利亚会呼应或跟随美国的表态,但是我们回头看阿尔巴尼斯执政的这一年,可以理出一个非常清晰的路线图,他执政之后还是非常坚决地在推进和中国之间的关系,即使遇到了来自国外和国内的各种阻力,但整体上愿意改善和中国的关系。
同时,面对阿尔巴尼斯政府这样积极的态度,中方也给予了比较积极的回应。2022年11月,和阿尔巴尼斯在巴厘岛进行了会谈。我觉得这次会面尤其重要,标志着两国从最高层共同推进双边关系的改善,这样的开头为之后解决一系列问题铺平了道路。
过去一段时间,中澳在经贸积压了一些和争议,莫里森政府把这说成是中国对澳大利亚的“经济胁迫”。实际上,国际贸易之间总有这样那样的争议,不能直接扣上帽子,甚至于像莫里森政府那样把贸易争端武器化,导致中澳在大麦、葡萄酒、矿产等方方面面的摩擦非但没有得到解决,反而恶化了事态,借此妖魔化中国,对中国进行污蔑。
而阿尔巴尼斯上台之后,就经贸问题和中方开展对话,双方从务实的角度进行磋商,妥善解决分歧。结果也是非常令人振奋的,从今年上半年到现在为止,中澳之间一系列的经贸争议问题都得到了解决,确实也说明了事在人为,只要不故意恶化事态,问题终归能得到解决。
包括之前成蕾的事情也是一样,一开始澳方大肆攻击中国,动不动就扣帽子,在上进行攻击,这无助于事情的解决。而如今双方进行协商,按照中国的法律依法合理地进行了处理,两国之间悬而未决的问题正在得到解决。
可以看到,新政府上台以来带来了一股新风:第一是务实,第二是建设性。两国关系的变化,可以说确实来自澳方的改变。
当然,对阿尔巴尼斯来说,改善同中国的关系在上也是有利的。西方是选举制,政和人物最重要的目的就是要执政,然后维持执政地位。澳大利亚三年一次选举,一般来说,上台之后第一年是巩固地位,第二年是落实政纲,到第三年就要准备选举了。阿尔巴尼斯2022年6月上台,他现在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下一次选举做准备。
莫里森政府把中澳关系搞砸了,也引发了很多不满。阿尔巴尼斯现在就是要证明,自己可以解决上届政府搞砸的问题,比如龙虾问题、葡萄酒问题、大麦问题、木材问题、牛肉问题,以此巩固他在选民中的地位。这次访华也是一样,也是为他在上加分。
当然,澳大利亚国内也有反对势力说阿尔巴尼斯是在向中国低头投降,但实际上民众很清楚,中澳合作能够给澳大利亚带来实实在在的好处。
在澳大利亚,工的对华政策和自由政府是不同的。历届工政府对华政策都更加积极有为,所以我们看到上届自由政府把中国关系搞砸后,现在工政府马上开始纠偏,这也可以解释为什么阿尔巴尼斯政府如此坚决地要改善中澳关系。
观察者网:阿尔巴尼斯访华前,在华盛顿已经与拜登会面。外界通常会认为阿尔巴尼斯想要努力在中美之间取得一种平衡,并认为这种状态将是澳大利亚这样的国家长期会采用的政策。您怎么看,如果不选边站,阿尔巴尼斯的这种平衡术走得通吗?
陈弘:我觉得阿尔巴尼斯不见得是想寻求一种平衡,尤其有观点说“澳大利亚是安全靠美国,经济靠中国”,甚至有些人会说“澳大利亚就是美国的附庸”,实际上这是做不到的。美国在、经济上全面打压中国,也给澳大利亚出了一个难题:是不是要对美国言听计从?
实际上,我认为澳大利亚是有自己独立性的,他们也会衡量是不是对执政自身的利益有好处,是不是对澳大利亚本身的长远利益有好处,最后才是地区和平方面的考量。因此如果对本届政府有好处的,他肯定会去做。
这也能解释为什么上一届政府会如此紧跟美国去打压中国,他认为这样能加强和美国之间的同盟,在上捞取好处。
阿尔巴尼斯政府在中美之间各有自己的利益点所在。我们首先要认识到的是,澳大利亚是一个西方国家,而且是五眼联盟国家,不可能摆脱美国的影响。澳美同盟始终是澳大利亚对外政策的基石,这一点不会改变。问题是,澳大利亚愿意在多大程度上牺牲和中国之间的关系,甚至破坏和中国之间关系?我觉得这可以在澳大利亚政府的主观能动性上体现出来。
这次访华有一个细节特别有意思,阿尔巴尼斯是10月23日启程访美,但在22日下午就由办公室急急忙忙宣布访华的日程,实际上就是想要在访美前锁定此次访华行程。因为阿尔巴尼斯预估在访美期间肯定会受到来自美国的压力,干扰他的访华计划,所以启程之前先预先公布,确保访华行程不会发生变化,我觉得这个动作本身就说明他对此次访华有决心,并寄予厚望。
正如阿尔巴尼斯所预料的,访美期间拜登对他施加了压力。联合记者会上,拜登给阿尔巴尼斯一个警告(warning),他说:“和中国打交道的时候,不要忘记是有风险的。(There are risks dealing with China.)”
当地时间2023年10月25日,美国拜登和澳大利亚阿尔巴尼斯在白宫玫瑰园举行联合新闻发布会。(图源:视觉中国)
他警告阿尔巴尼斯对中国应该是“信任,但要核实。(Trust but verify.)”换言之就是不能听信中国,这是一种西式诡辩。从这个角度上说,美国是在公然干涉澳大利亚的外交政策,对澳大利亚的政策指手画脚,体现了一种霸道行径。
与此同时,美国对澳大利亚改善和中国之间的关系,并不是乐见其成的,而且想方设法从中阻挠。因此澳大利亚需要有一定的定力和外交智慧,一方面澳大利亚和美国有长期的、文化交往,而且都是盎克鲁撒克逊国家,同时出于自己的国家利益,怎么把控好和中国之间关系,对于阿尔巴尼斯政府来说,是极具考验的。
上届政府莫里森完全倒向美国,这种情况非常少见;尤其是中澳建交以来,没有一个澳大利亚政府在上采取完全一边倒的战略。
阿尔巴尼斯一直被认为是一个“外交白丁”,因为他的生涯中几乎没有外交经验,但这一年多以来,我们看到他在大国之间长袖善舞,和西方国家、地区邻国、大国关系都处理得非常好,在外交上展现出一种“阿尔巴尼斯式”风格。
这次阿尔巴尼斯访美,实际上主要是去讨论奥库斯(AUKUS)问题,这也是上届政府的遗留问题。2021年9月,莫里森和拜登、约翰逊共同宣布“奥库斯”安全同盟,但到现在为止一事无成、一纸空文,什么都没有兑现。
当时美国口口声声要为澳大利亚组建一支核动力潜艇,然而截至目前,美国国会都没有批预算。澳大利亚国内根本没有这样的资金、技术、能力去建造核潜艇,既然是澳大利亚的大工程,同时又涉及到美国、英国,阿尔巴尼斯政府不可能退出,至少要给选民一个交代,奥库斯对此的具体推进方案是什么。
所以他这次访美,原来计划是要在国会发表演讲,游说持反对意见的一些国会议员。结果当时正好赶上美国国会一片混乱,所以演说计划也打了水漂。
最终在联合记者会上,拜登表示坚决支持奥库斯的这个计划,但并没有提出进一步实质性的内容,所以阿尔巴尼斯在这方面是空手而归。
他应该看得出美国最终还是要把澳大利亚当做炮灰,任何有智慧的家对这一点都心知肚明,所以他肯定要在上为自己捞好处,但同时也必须要衡量可能带来的一些风险。
观察者网:正如您所说的,我们不能忘了美澳是军事同盟,不能忘了澳大利亚是五眼联盟成员,是AUKUS联盟成员,也是Quad联盟成员。在亚太地区,特别是在太平洋岛国地区,澳大利亚也一直非常警惕中国的影响力。您觉得未来中澳两国在这些地区会出现冲突可能吗?
陈弘:澳大利亚一直认为太平洋地区是它的“后院”,在其势力范围之内。以这种西方霸权的角度去看待其他国家,本身也是一种殖民主义思想在作祟。
南太平洋地区长期以来和澳大利亚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但王毅外长去年访问该地区时,就多次强调中方不排除第三方在当地开展经济合作,澳大利亚和中国在当地进行合作并不冲突。
美国不是南太地区国家,它在当地的影响、经济操弄,最终要服务于它的战略目的。而中方能够注意到、也尊重澳大利亚在当地的利益,中方在当地开展合作,并没有要排除澳大利亚的存在,这点和美国是不一样的。所以中澳之间也完全有理由开展合作,而不是成为对手。
我们不能把南太地区看成一个净资产,双方应当要相互了解和相互信任,最终达成互惠互利。
观察者网:经历过莫里森政府后,中国国内似乎形成一种“澳大利亚出尔反尔”“只会跟着美国起舞”的舆论。阿尔巴尼斯表示,希望与中国建立一种“不会有意外发生”的稳定关系,在当下缺乏互信的国际关系局势下,我们该如何防范中澳之间会再次上演“农夫与蛇”的故事?
陈弘:全球化时代本身就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中国是澳大利亚最大贸易伙伴,同时中国经济发展也受益于和澳大利亚的经济合作。前两年中澳关系如此紧张,但是中澳之间的铁矿石贸易还是居高不下,甚至在铁矿石涨价的情况下,中国照样大量购买,因为这符合双方的利益,也体现了互惠互利的真正意义。
澳大利亚在上世纪90年代末期就开始减少和降低本国的制造业,就是因为清晰地看到自身在产业链和供应链当中的位置,将自身融入到亚太地区,成为全球化浪潮的一部分。
如今,美国开始搞脱钩断链、小院高墙、美国优先,但是到目前为止,澳大利亚并没有在这方面有太多的动作和思维方式。就在上个礼拜,阿尔巴尼斯也表态,对于中国加入CPTPP,澳大利亚不会持反对态度;但另一方面,他对地区加入CPTPP持反对态度,方面对他的这个表态也非常恼火。
有时候,也许我们会听到阿尔巴尼斯说一些不那么很顺耳的话,但从行动上,我们还是能看出他想要改善两国关系的态度。
观察者网:澳大利亚对中国的需求主要是贸易端,中澳之间的贸易需求是非常强劲的,也有很强的互补性。两国经贸关系中最重要的就是澳大利亚的能源和矿产,但贸易战之后,全球在能源领域掀起了新的争夺,包括在非洲、拉美、亚太地区,很多国家也都意识到单纯出口原材料只是处于产业链低端,都想占据更高的产业链。澳大利亚有没有这方面的考虑,未来是否会调整和中国的合作模式?
陈弘:这次访美,除了我刚才说的核潜艇问题,阿尔巴尼斯要谈的另一问题就是“关键矿产”。当然,这个概念也是美国最近才制造出来的,矿产“关键不关键”,衡量标准就是对中国的经济发展和技术进步是否有好处。美国想要按照芯片战的方式,对中国搞所谓的“关键矿产战”,在一些中国需要的矿产上进行“卡脖子”。
澳大利亚是全世界锂矿探明储量最高、出产量最大的国家,2021年澳大利亚84%的锂矿出口到中国,2022年这一数字达到了95%。
这主要是因为澳大利亚本土没有提纯锂矿的能力,只能被中国买来,或运到中国进行提炼,然后再卖给别的国家或者自己使用。美国看到澳大利亚能在这方面服务于其遏制中国的战略目的,所以开始向澳大利亚灌输“关键矿产”的概念。
当时,美国提议帮助澳大利亚在本土建设提纯的工厂,提供设施和培训人员,这样既能提升澳大利亚国内经济,还能创造就业机会,何乐而不为呢?结果澳大利亚发现,完全凭空去建设提炼工厂,需要资金、专家等等各方面的支持,特别是在环保方面,对提纯工艺的要求非常严格,否则这些污染物会进入土壤和地下水,因此需要非常细致、非常全面的配套设施。这样一来,就需要很长的时间和极大的投入,几乎不可能落地。
但到目前为止,美国仍在继续怂恿澳大利亚搞关键矿产清单,甚至要把铁矿石、炼焦煤都列入关键矿产清单,这本身对澳大利亚的冲击也很大。因为澳大利亚出口的铁矿石有70%运到中国,如果美国强行要求澳大利亚停止对中国出口铁矿石的话,它完全找不到这么大的一个市场来进行替代,对澳大利亚经济也是毁灭性打击。
所以,关键矿产对于澳大利亚而言就是一个坑,如果它要踩进去的话,肯定会得到美国的赞许,但只是空口的赞许。这次阿尔巴尼斯访美空手而归,也为他在这方面和中国的合作增加了一些动力。
2008年全球金融危机,所有西方国家都受到严重冲击,只有澳大利亚没有,反而保持经济正增长,就是因为中国的经济措施需要大量的澳大利亚能矿产品,两国之间的合作对双方都有巨大好处。
2018年,澳大利亚对华出口中,铁矿(Iron Ore)占比将近一半
澳大利亚目前也面临着能源转型问题,因为澳大利亚是一个无核国家,没有一座核电站,所有的能源都是靠化石燃料。同时,澳大利亚政府制定了碳清零目标,但从目前来看,这个目标几乎不可能完成,所以现在迫切需要清洁能源,发展绿色经济。在这方面,中澳之间的合作前景是非常广阔的。
澳大利亚地广人稀,无论是太阳能还是风力资源都非常丰富,而且还有很长的海岸线。而中国恰好有非常先进的光伏产业和风能技术,所以澳大利亚一直希望和中国开展合作,但来自美国的压力会干扰中澳合作。澳大利亚之前确实有和中国有开展这方面合作,但规模不大,如果本着务实和互利共赢的精神,双方的合作空间将是巨大的。
此外从安全方面来看,现在世界冲突不断,亚太地区眼下来之不易的和平局面是非常重要的。美国现在南海地区进行搅局,包括怂恿菲律宾在南海发起和中国的争端。澳大利亚运往中国的货物贸易航线,基本上都是通过南海地区,如果南海地区发生动荡的话,对澳大利亚的经济没有一点好处。
所以,要和自己最大的贸易伙伴——中国进行互利友好的合作,同时南海地区又是一个主要航道,那么无论从战略层面还是从当前一些亟需解决的问题来看,澳方都必须要有一个清醒的头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