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刘洋生完孩子后回归舞台
在国外答案的那会儿,我特别不自信。现在我的爱人,当时是我的男朋友,他说你不要给自己那么大的心理压力。我在考新西兰皇家芭蕾舞团时,也特别点儿背。当时我男朋友在澳大利亚,我英语也不行,他先帮我联系的澳大利亚国家芭蕾舞团。
本来我是不想出国的,但当时考大学没考上,因为做手术错过了,整个人很沮丧。那会儿舞校老师还说:“你错过挺可惜的。”记得那会儿第二天就要正式答案了,前一天晚上我却把脚的十字交叉韧带练断了。给我做两次手术的是同一个医生。
第一次,我是做的距后三脚骨切除。我算幸运的,遇到了一位好医生。他那时候刚从德国留学回来,没有医生敢给我做这个手术。去了几家医院,他们都把这个当成骨刺,劝我不要再跳了,说:“还惦记着跳舞?你这辈子是不想好好走路了吧?”
我其实挺不甘心的,只能跟我妈妈说我想跳,如果不能跳舞的话,我就去跳楼!我真的是这样跟她说的。我妈也难受得不停掉眼泪……那阵子,我们母女不知道是怎么熬过来的。我妈头发一块一块地秃,就是为我愁的。然后,她就辗转各个医院,每天只要能挂上号的,即使凌晨三四点钟,都跑去医院排队挂号,每一次都排得特别长,只限十几个号。
后来,她终于打听到北医三院运动医学科可以做这个手术,是一个舞校同学的家长介绍的,我妈就立即赶去找医生。医生桌子上摞了特别高的一沓手术单,他们科有很多国家运动员来做手术。当时,刚好赶上奥运会结束后,一批运动员术后疗伤,还有些要做手术,我这种根本就排不上。妈妈每天都到医院门口去等那位医生,上班前、下班后,无论晴天下雨,她都站在大门口等他。
医生后来也是被我妈妈感动了,他把我加到了第一个。他说:“你们赶快办住院手续吧,我们拍完片子下周就可以做。”他也很累,一天要做十几台手术。就这样,我两周后就做了手术。当时,我是两只脚同时做的手术。他们开会的时候,都说这是一个特例,北医三院没有人这么做过。我成为他们教实习生时被拿出来讲的病例,曾有一个芭蕾舞演员双脚距后三脚骨同时切除。
回想起来,是因为我的脚背不够好,我就一直狂练,一直练,把脚后跟最后的那一点点骨头拉下来了,裂后掉下来了。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练的,我使了多大的劲,把骨头练裂了。因为脚背不好吧,自己要强,也就付出了沉痛的代价。
手术前,我穿足尖鞋时特别疼,像骨刺一样的,根本就立不起来,稍立起来就觉得脚里面像针扎一样。但是,我每次都忍住了,继续练,也不敢告诉老师。当时,老师对我蛮好的,她们只是单纯地觉得我这个孩子太努力了。这是我做的第一次脚部手术,第二次手术还是这位医生。
当时,我不想在芭蕾舞团跳舞了。我去办公室时,领导说:
“洋,你现在太胖了!当大幕拉开时,台下的观众是不会愿意看到台上有这么胖的舞蹈演员的。”
这句话到今天我都记得清清楚楚。她说完这句话,我忍不住哭了,我说:“我真的尽力了,不是我不想减肥,我是真的减不下去。”我记得那时候团里一位首席演员还说过,说其实减肥这个事,每个芭蕾舞演员都面临过,像是宿命。她曾经也胖过,她说没有演员不曾纠结过胖瘦。因为进团做演员也处于青春发育期,身体本来就有这个过程。但每个人的身体素质和状况都不一样。
没办法,我就想我不在团里跳了以后,我应该去哪儿呢?或许只有一条出路了,就是上大学舞蹈专业深造吧。
那时候我想,即使考大学深造,我还是得瘦。瘦才是我唯一的出路,当时我就是这么想的。瘦了我才能考上大学,才能继续我的舞蹈之路。我仍然不停地减肥,那时已经离开芭蕾舞团,不续约了。
为了考大学,妈妈在北京舞蹈学院旁边租了一间房,是一个50平方米的合租房,我们租的是其中隔出来的一小间,特别小,大家共用洗手间。我们对面住着一个护士,是在附近口腔医院工作的。那间小屋一个月1600元,也就只能放下一张床、一张小桌子,上面放一台笔记本电脑,另一边放一个箱子、一个简易柜子,就几乎没有下脚的地方了。
我小时候舞校的班主任说:“你就跟着我们班练吧。”在答案之前,我每天从早到晚都练,也没见瘦,每一天内心都很焦虑。我不是跟这班练就是跟那班练,只要舞校我认识的老师在上课,我都过去蹭课练。大冬天的练完功一身汗,我又去民族大学里的操场跑步,就这样都瘦不下来,我也是服了自己了。
△刘洋爱人镜头中的她
回想自己在芭蕾这条路上不但哭过无数遍,还流过好多血,真的是血泪史。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我可能真的没有勇气这么执着地再去选择,这条路我走得太累了。
我记得在芭蕾舞团时有个同宿舍的同事,她也说过:“我爱芭蕾,但芭蕾不爱我。”这句话放在我身上是最合适不过的,你一直追着它,但它并不爱你呀。
如果我自己有完美的条件,哇,我不用想着要转开,不用想怎样把这个动作做得更延伸,因为我胳膊就是有那么长,我就是那么转开,我的脚背生来就是那么好。条件不够好就不一样了,我要时刻想着延伸,要使劲地转开,要怎么样……每一个动作,想得太多了,因为你的起步跟条件好的舞者比就不一样。这就是这门艺术的残酷。
“为了减肥我什么事都做过”
口述者:李怡燃
减肥是我这辈子永远都忘不了的。未来等我的女儿们长大些,我会跟她们聊这些事情,包括我现在在加拿大教舞蹈课也会偶尔分享一些我的学舞经历给我的学生们听。其实我觉得我个人的舞蹈经历并不是多么的骄傲、多么有光彩,它更像是一个反面教材,能让我的孩子和学生们少走弯路。
因为跳舞那时候我并不真正了解自己,我听到的都是外界给我的评价,所以我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的位置或者我希望自己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我特别容易受外人的影响,别人说我好我就好,别人说我胖我就胖了,别人说我瘦我才瘦了,我对自己从来没有一个很客观的评价。这种评价总是因为别人的说法而改变,非常痛苦。
我减肥的过程中,最折磨我的是怎么减我的胸都不会小。说出来外人会觉得胸稍丰满点不是更好吗?哪个女孩全身上下还最想瘦胸呢?但是我就是这样的人,现在我都快40岁了,才意识到我长了一对“维密(模特)”那么美的胸,没生孩子、没喂母乳之前,我真的有一对这么令人骄傲的胸。
年轻的时候自己不懂,直到我有一段时间已经瘦到不再来例假的时候,我的胸才开始萎缩,缩小了整整一个尺码,但那时候身体已经很不好了。后来跑去看医生,医生警告我说:“你再这么减肥下去,你的都缩小了,以后你就当不了妈妈了。”当时20岁的我还觉得当不了就当不了呗,只要我能跳芭蕾就行。现在想想真是一身冷汗,幸亏我的没有萎缩,如果真的生不了孩子,我将后悔莫及。
△《黑天鹅》
为了减肥我什么事都做过,无所不用其极。我真的是每天都去跑步,无论是中午顶着烈日穿着不透气的减肥衣裤跑天坛公园,还是深夜为了防身带着把剪刀跑大街,整天不吃饭,吃完一点东西就催吐,一天吐八回,这些事历历在目。
有一点我一直没有跟人分享过,因为我不觉得这是件好事,但我又觉得它会给更多年轻的朋友们一个警戒,这样折磨自己并不一定是对的,你一定要想清楚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三思而后行。我还记得我当时抠喉催吐,抠到我右手的食指关节,就是咱们手指头一握拳头突出来的那个关节上都长了厚厚的茧子。你想象一下,我一天得去抠多少回,我的牙床才能把手指磨出茧子。
一开始我以为团里的演员不知道,到后来我发现其实很多人早已发现我这个行为。我被发现了,只不过是他们没有当面拆穿我,觉得这可能是我想保守的秘密。
这样持续了好几年,后来我去了香港芭蕾舞团,那边有很多外国演员,外国女孩们的身材都比较丰满匀称,就不显得我“格格不入”了。这个时候我慢慢地意识到这一点,我不再想那么祸害自己的身体了,就决心不催吐了。过了一年以后我右手食指关节上的茧子才慢慢变薄,过了这么些年,现在若仔细看,我右手跟左手比那个位置的皮肤质感还是不一样。这就是我减肥的印记,像一个终生无法去除的文身。
现在我在加拿大也在坚持做自媒体,很多朋友就说,小李老师你能分享一下你跳舞时减肥的经历吗?我在自媒体上分享的内容,从来都不是我多么努力,后来怎么读到两个硕士拿到全额奖学金满分毕业,学业怎么成功的。好像都不是这些,而我更多的是告诉她们我做错了什么,希望她们不要步我的后尘。
每个人的经历就像做过的实验一样,有过错误但同时也是有价值的研究资料。做research也是一样的,我做错了,我是失败的,你们就不要再重复做,不用在此浪费时间,剩下的就是捷径。别人告诉我这个A、B、C是死胡同不要再走了,我就会去试D、E、F,这样的话成功的概率会更大。其实,我就是那个失败的案例,告诉他们不要再这么做。
我老是形容自己是出师未捷身先死,努力是使劲努过了,力也没少出,但就是使的劲不对,长期下来,把自己身体都折腾坏了。就算这时候你有机会了,你的身体也早已不行了,得到机会又有什么用呢?你腿抬不了那么高,腰也伤,脚也坏,膝盖还疼,身体积攒了太多问题。你已经没有能力很好地操控你的身体的时候,你的梦想都是奢谈。
我学习研究舞蹈运动科学也好,公益分享也好,就是想告诉大家,真的可以有更好的方法去解决一些错误或者急功近利的练习。而不是一味地觉得“以前的人都是这么练的”“咱们国内那个芭蕾明星当年不也是这么练的吗”。你必须先愿意去相信科学的方法。
“那段时间,我不知道是不是抑郁”
口述者:张雪琛
小时候在舞校,中午不能休息,大家为了减肥,都顶着烈日排在宿舍阳台上做“颠儿”的动作。“颠儿”是一种介于跑步和踏步之间的动作,要把自己的骨盆提起来,半脚尖着地,就在那不停地“颠儿”上一中午。你没有办法原地跑起来,但原地踏步也不能强化我们的运动,所以就只能“颠儿”。这个并不是学校的规定,是我们自发的,因为每一个学芭蕾的女孩都知道,瘦是必须的。
在这里,我们都要不断控制自己的饮食,控制摄入的卡路里,要始终保持苗条的状态。一年级的时候,就是因为食堂的饭做得太好吃了,我吃胖了3千克,到期末的时候,学校就通知我:必须找家长,让你妈妈来一趟!当时班里还有另两个女孩也长胖了,校领导说:“这三个孩子要是再不减肥就勒令退学,把户口打回原籍。”
反正就是很严重,我当时就觉得,完了,我要被退学了,我得回哈尔滨重读初中吗?后来我爸妈商量过后,我妈决定放下她的工作从哈尔滨来北京陪读,首先陪我减肥。最开始妈妈也不懂用什么方法能让一个小孩快速减肥,她就给我做炒青菜,几乎不放盐,我跟另一个也被要求减肥的女孩住一起,我们俩每天只吃一盘青菜。这样持续了十天也没减下来,我妈也很着急。
后来,我和那个女孩只要得空就裹着保鲜膜、穿着完全不透气的减肥裤在烈日下不停地走路和跑步,持续了好长一段时间,终于瘦下来了。我们这种减肥方式在舞校很普遍,好像是个传统,我把保鲜膜厚厚地缠在大腿上、腰上、手臂上……然后使劲勒紧,缠得很高,特别难受,但那会儿想着只要能瘦下来,我会对自己的身体“不择手段”。
△开学前张雪琛穿着减肥衣在家疯狂减肥
第一次减肥是成功了,之后我又开始偷偷吃零食,实在忍不住,心想自己一天都没吃饭,吃两个肉松条怎么了?吃两个沙琪玛又会怎样?我侥幸认为不会长胖,想不到没过几天,我就把妈妈费了那么大劲儿帮我减下去的几斤肉长回来了。
长胖后我的心理压力特别大,想着妈妈为我付出这么多,我竟然这么不懂事,感到很内疚。我不希望老师再叫她来陪我减肥,于是我就开始自己盲目减肥。减肥的过程更痛苦,因为没有摄入足够的热量和能量,就是单纯地不吃饭、少喝水,所以在跳舞的时候我整个身体没有劲儿,人也萎靡不振。
有一次,我在专业课上抱后腿做动作,直接晕了过去。老师赶紧给我掐人中,让同学买了一瓶脉动饮料给我喝下去,我才缓过来。这事儿以后,我平时会稍微喝点儿低糖酸奶、吃点海苔,吃那种热量极低的东西,后面也慢慢瘦下来了。
在减肥最难的时候,我也一直没敢吃减肥药,因为听说吃药减了2千克能胖回来3千克,我就放弃了。我们的食堂应该是外包食堂,没人在乎我们附中的舞蹈生应该科学地吃些什么。因为我们和大学是同一所校园,大学生可能吃那些高油、高糖和油炸的东西没问题,但是我们还在青春期,在发育阶段吃那些特别容易发胖。
我们那会儿自控力也差,也不清楚吃这些会为自己带来多大的负担。如果可能的话,希望未来的舞校食堂有一个单独的窗口,只做一些低脂的,能提供能量、蛋白质的食物,也许更适合还在成长中的舞校孩子。
在我自己减肥的那段时间,我不知道是不是可以称为抑郁,那段时间常常觉得心情不好,每天特别低沉,后来发现只要我控制自己吃东西的话就会不开心、情绪低落。
我从小就爱吃,喜欢尝试各种好吃的,为了控制体重,我一直在抑制自己一直喜欢的一件事,而我又并没有那么热爱芭蕾,所以就会很纠结、很痛苦。我在舞蹈上既没有被认可而得到某种成就感,又没能在吃上满足自己,这让我很痛苦。
附中的孩子还都处在一个三观没有完全建立起来的阶段,非常容易受周围人的影响。其实包括减肥、练功、学习,本来都是些积极向上、追求进步的事情,但那个时候如果谁处于这样一个非常努力的状态,大家的态度反而不是说我跟她一起练,我们一起变好,而是在背后或者当着你的面跟你说一些诸如“就你努力,就你上进”这样的风凉话。所以那个时候我的心理压力挺大的,你很清楚自己一定要这样往前走,但同时还要承受别人对自己的议论,那种不太友好的感觉我一直都记得。
当时独自去练功、减肥这些事情都会被大家议论,你必须要偷偷地去做这些事情,而不能光明正大地去做,小时候不明白这是为什么。那时候大家还是希望自己是合群的,特别是父母都不在身边的时候,你渴望跟同学们相处融洽。当我因为这些事情显得不合群的时候,就会想:“我做这些事情不能让他们都知道。”这时候,我可能会去偷偷练功、偷偷减肥、偷偷做一些对自己专业有益的事情,不告诉任何人,只有这样,我才能跟大家更好地相处,他们才不会孤立我。
其实在舞校,大家都处在这样一个竞争压力很大的环境里,我并没有多大野心,只是害怕别人超过我,仅仅担心自己被落下而已,所以才会以这种方式去取得进步。所以在舞校附中的七年,我并没有感到快乐。
身体的每个毛孔都在等待挑剔
作者:甘露
在外人看来,芭蕾舞演员是骨感的,但他们常常不满意自己的身材,觉得自己瘦得不够。
舞团有位独舞演员是中途从古典舞专业转到芭蕾科的,他曾给我讲过自己第一次穿紧身衣上舞台时的情景。那算是他第一次上芭蕾的舞台,那天需要演员们穿薄薄的紧身衣、紧身裤跳舞。
以前跳古典舞是不用穿紧身衣裤的,那天的这一身衣服让他紧张得要命。他很清楚紧身衣就意味着挑剔,身体的每个毛孔都在等待观众挑剔的眼光,你穿着它,即使站着不动,都会感到浑身不自在,何况还要在舞台上跳舞。虽然这对于一个跳芭蕾舞的演员来说再正常不过,虽然这位演员已在更衣室的镜子前照过多次,但他站在侧幕时,还是不敢往前走,几乎是同伴把他推上去的。
这是他心中的障碍,其实芭蕾舞演员从10岁起就已经习惯了挑剔的目光,家长的、老师的、同学的、陌生人的,当然还有自己的……也在很小的时候就习惯了在不断地穿衣、换衣中开始一天的生活。
△《黑天鹅》
为了这身紧身衣能穿得好看,女演员们有很多方式折磨自己。她们都知道人的胖瘦跟生活方式、自身机能、遗传等有关系;她们也都知道芭蕾舞是违反自然规律的舞蹈,开绷直立挑战自己的极限。有些人天生就是长肉的类型,如果再管不住自己的嘴,基本上就可以与芭蕾说再见了。我见过10岁的女孩在夏天减肥,她们已经很瘦了,但还要不惜一切代价控制自己的体重。其实在发育阶段减重是不科学的,但什么是科学?对学芭蕾的小孩子来说,吃得幸福可以忘却,瘦才是根本的幸福。
也许是从高年级的姐姐们那儿听来的,女孩们用保鲜膜紧紧地缠在自己认为需要减肥的部位,来回缠上好几层,缠紧后再套上减肥衣,大热天到操场跑几十圈。通常学舞蹈的人都穿过这种减肥衣,根据减肥部位的不同,有很多种式样。这种减肥衣看起来薄薄的一层,捂在身上却不透气,温度一高,汗自然就下来了。孩子们做这些动作像熟练工,而且非常坚定地告诉我,前一天这样做就成功减掉了0.5千克。如果不去跑步,酷热时她们就缠上保鲜膜,穿两件毛衣外加羽绒服捂汗也成,但这样会比运动的效果差一些,她们也这么做过。
有个北方女孩的妈妈是从事体育工作的,其他小孩很羡慕,觉得她妈妈的减肥方法一定很科学。因为暑假后新学期报到,这孩子瘦了4千克。后来这个小女孩告诉我,她妈妈没敢跟其他家长说自己孩子这两月没吃过一口主食,很长一段时间孩子一天只吃西红柿和黄瓜,孩子都快吃吐了,但还是坚持了下来。有一次,妈妈觉得孩子太可怜了,就带着孩子走着去离家有好几站地的比萨店,小女孩痛快地吃了一顿,吃完后却跟妈妈说要走回家,这样就可以把刚才吃的比萨全都消化了……
班里一个小个子女孩在悄悄地减肥,她有一学期没有吃过主食了,总是象征性地拿着餐盘去度过难熬的吃饭时间,连吃几根蔬菜也不敢坐着。有一次学校汇报演出,小女孩们都穿着可爱的绿裙子跳舞,别的女孩穿着都很合身,唯有她撑不起来,好像一张薄薄的绿纸片在舞台上飘来飘去。她始终保持着自己的体重,一年过去了,她也没有长个儿,因为营养不良。很多道理她们不是不明白,可是又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去保持体重。
她们就是这样注定矛盾地度过童年的时光。
学芭蕾的孩子们对各种秤的特点了如指掌,她们坚信用电子秤称体重会偏重。每周一专业课后必会称重,那一刻,她们盯着秤的眼神是怯生生的。她们每周要称两次以上的体重,称重前,她们会动作一致地主动奔向厕所,她们认为这样是会减轻一点点的,她们那比开学多出来的体重就是欠芭蕾老师的债。她们还都是些敏感的小孩,很小就学会了察言观色,老师也只能狠下心来装出一副严师的模样。
一个个女孩上秤时踮着小脚尖,一只脚一只脚小心翼翼地站在秤上,连低下脑袋看秤也不敢有太大动静,生怕秤会因为自己的举动而向右边偏离了去。有个小孩每次称秤时一直憋着气,脸憋得通红。为此,其他小孩课下还与她争论过是憋气时体重轻还是呼气时轻,当然各持己见。她们的小脑瓜里有无数的疑问,也有无数的答案,她们是拿自己做实验的小白鼠。
《不完美的舞者》
作者:甘露
出版社:中国工人出版社
出版年:2023-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