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一城19年只配50万工资？真替杨鸣不值

杨鸣卸任CBA辽宁队主帅，本质上是双方在薪酬问题上没有谈拢的结果。但它产生的影响和争议之大，远远无法用一句“生意就是生意”来归纳总结。究其原因，这件事情触及到了体育领域最重要的价值观讨论——忠诚虽然不求回报，但忠诚，应该有怎样的回报？

撰文丨大嘴爵爷侃球

平地一声惊雷。

CBA赛季尚未正式开始，却已发生了周琦赵睿互换东家之后的第二件大事：杨鸣卸任辽宁男篮主帅一职，原助理教练乌戈-洛佩斯接过教鞭。

杨鸣的卸任让外界极为意外，因为他刚率队完成两连冠，而且在其任内还拿过全运会的金牌，可以说是辽宁男篮历史上最成功的主教练之一。然而就在新赛季即将开打前一个多月，志在三连冠的辽宁男篮却忽然宣布换帅，这其中既有惊讶，更有遗憾。

因何离队？

在CBA的历史上，别说两连冠，就连刚拿到一个冠军立马换帅的事情也极为罕见，因为尊崇“夺冠球队应该保持稳定”的规律，除非是极为特殊的原因，比如要担任国家队主帅，否则球队是不会更换主教练的。

可就目前的情况来看，杨鸣卸任辽宁队主帅的最主要原因，只是双方在续约薪酬上未达成一致。实际上，杨鸣与辽宁队此前的续约谈判，一直处于焦灼状态。其间也曾传出有大城市球队希望签约杨鸣的消息。而在《杨毅侃球》的文章中显示，尽管消息至今仍无法证实，但传闻辽宁队给杨鸣开出的报价仅有50万。

考虑到杨鸣为辽宁俱乐部以及辽宁篮球所做出的贡献，这实在是一个令人心寒的价格。

很多辽宁球迷，至今仍然记得，杨鸣出任球队主帅是临危受命。当时，郭士强离任，球队帅位出现真空。队不可一无帅，杨鸣勇挑重担。但因为事发突然，杨鸣初接帅位后因资质问题不能在场边指挥，只能由外教马丁内斯暂时带队征战联赛。在2019-20赛季总决赛不敌广东后，杨鸣正式成为辽宁的主教练，可是在2020-21赛季于总决赛再度不敌广东，当时杨鸣的临场指挥与排兵布阵备受外界质疑。

众所周知，辽宁球迷对主队十分支持，但辽宁队主教练的压力也尤为巨大。那个赛季输给广东后，杨鸣一度提出了离职，但最终还是留了下来。也正因为杨鸣的坚持不懈，辽宁队才会有接下来全运会的金牌和两座CBA总冠军奖杯。

实际上，事情发展到这里，杨鸣与辽宁仍然是一段一人一城的佳话，是体育传统价值观中忠诚的最佳诠释。球员时代，杨鸣就是一人一城的楷模。2004年，他从辽宁青年队升至一队，于2004-05赛季代表辽宁队出战CBA联赛。此后的16年里，杨鸣把整个运动员生涯都献给了辽宁。在此期间，帮助辽宁获得2017-18赛季CBA总冠军。而到了教练时代，他更是帮助辽宁队取得了三冠一亚（两届CBA总冠军、一届全运会冠军和一届CBA亚军）的成绩。在如此辉煌的背景下，如今的结果让所有人感到失望。没有人希望看到如此美好的故事，以这种方式收尾。

不了解CBA的朋友可能会问，辽宁给杨鸣的合同合理吗？个中原委我们目前不得而知，然而在公开资料里却有行业对功勋教练的价值参考。

2017年，北京首钢主帅闵鹿蕾从一线队卸任，成为俱乐部“总教练”，而他当时还可获得1年350万的年薪。而300-350万，也是如今CBA一线名帅的主流价值体现。本土名帅郭士强、杜锋的年薪均在这个水平线上。

而如果从将范围扩大到整个CBA群体观察，根据2023-24赛季CBA最新出台的薪酬规则，一名本土球员的顶薪可以达到600万。与之相比，50万的年薪，相当于CBA球员A2类合同的最高水平，也就是CBA状元的年薪。很难想象杨鸣的收入和一个初入联盟的状元持平，价值倒挂到这种地步，确实令人叹为观止。显然，若真如圈内传言所示，杨鸣作为球队主帅的价值并没有得到正确的体现和尊重。

辽篮之痛

而杨鸣的离开，不仅让辽宁队在即将开始的冲击联赛三连冠的旅途蒙上阴影，更让关心辽宁体育的朋友们感到悲凉。毕竟，这不是第一次，有顶级辽宁体育人才因为薪水问题与辽宁当地体育机构分道扬镳了。

辽宁篮球人才丰富，不仅球员，辽宁籍教练更是遍布整个CBA，所以历来有“无辽不成军”的说法。但同时，辽宁当地经济基础不算雄厚，根据国家统计局的数据，2022年辽宁省GDP为2.90万亿元，全国排名居第17名，处中游水平。而值得注意的是，其GDP增速为2.1%，低于全国的3.0%。人均GDP为6.88万元，同样低于全国的8.57万元。当地经济环境上的疲软反应到体育层面，就体现在了辽宁队的商业化并不理想，进而导致球队的财政一直处于欠宽裕的状态。

在这种情况下，辽宁篮球人才流失严重，球员和教练的待遇不高。在杨鸣卸任主帅之前，球队在续约核心主力时，无不步履艰难。几乎每年夏天，关于郭艾伦和赵继伟等核心球员都会被曝出在续约方面与球队存在分歧，不管两人是否是在合同期内都会如此。辽宁队内线中流砥柱韩德君，当年要不是父亲竭力劝阻，恐怕已经加盟了北京首钢队。而更让辽宁篮球人耿耿于怀的，是周琦十年前从辽宁出走加盟了“土豪”新疆队，使辽宁队的夺冠梦延迟了好几年，而今年又因为给出的价码不如四川，辽宁队在2025年的全运会上将失去周琦。

赵继伟目前也存在同辽宁队的续约事宜

甚至，辽宁队本身，当年为了解决球队财政的问题，也不得不进行过迁主场，并找当地多家企业合力才有了赞助商出资赞助的情况。此外据了解，辽宁女篮也曾因为没有赞助商一度解散。而在其他领域，几乎与杨鸣卸任辽宁队主帅的同时，“王者之师”辽宁女排正面临着劳务。球队副攻胡铭媛为维护自身的劳动权益，一纸诉状将球队告上法庭。究其根本原因，还是因为双方在薪资待遇方面有无法达成共识的地方。

以上这些例子都说明，辽宁体育虽然有很多人才，球队成绩也很好，但薄弱的经济基础让他们只能给每个体育故事开个好头，却很难写出让所有人都满意的happy ending。

文化传承？

回到此次的杨鸣卸任事件，尽管我们承认俱乐部在续约方面有不小的经济压力，但面对杨鸣这样一位上个赛季还在为球队取得荣誉的功勋教练，俱乐部对其的态度是否太过冷漠？

在CBA的现行制度中，只对球员薪水有限制约定，而对主帅、教练和管理层并没有薪资方面的硬性规定。这意味着，至少从政策上，俱乐部是有可能为杨鸣开出更优渥的条件的。但最终展现出的结果，却并不是如此。这不由得不让人们怀疑，球队对已建立的冠军文化的价值判断，是否存在失调的地方。

而这似乎也并不仅仅是一支球队的问题。

实际上，CBA对于球队文化的建设仍处于初级阶段。大部分俱乐部都没有球队的荣誉墙，这支球队什么时候组建的，取得过哪些荣誉，涌现出哪些功勋教练和球员？都没有展示和记录，这让后起之秀如何产生荣誉感和使命感？问到很多小球员他们的偶像是谁，超过半数的人会说是某位NBA球星，而非其所效力CBA球队的球员。

意识到这样的问题，姚明上任之后对CBA的荣誉体系进行了完善，像以功勋名宿钱澄海为名的“澄海杯”，以功勋名宿刘玉栋为象征的“战神杯”均代表着一种传承，中国篮球名人堂的设立，更是弥补了中国篮球历史的空白。

但是在这样的大背景下，杨鸣这样楷模式的人物因为没有得到应有的回报而离开家乡，反而对我们传统的体育价值观冲击很大：如果一个为球队坚守了那么久，取得了突出成就的功勋球员/教练都不会得到和他的贡献匹配的待遇，那在这支球队眼看着这件事情发生的其他人会怎么想？在外部关心球队发展的球迷们又会怎么想？

寒心。除了寒心，我想不出其他的可能。

我们常说，法理不外乎人情。放到俱乐部对待功勋成员的事情上，“经济压力大”就是法理，职业体育要讲“生意就是生意”这没错。可问题是，“人情”难道不是体育更大的生意吗？没有人情，俱乐部很难和球迷产生链接，建立坚实的基础。没有这样的基础，有再多的冠军也没有意义。

而在辽宁男篮，一人一城坚守19年的杨鸣，就是俱乐部和球迷链接最重要的“人情”之一。你说，他值多少钱？当然，现在再问这个问题已经显得不合时宜。因为这条链接，刚刚被斩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