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处于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中。
一边,看到清北背景的网红老师在给全国人民传授学习方法,教你10倍概率上清北。
另外一边,我周围看到的跨度40年的清北校友群体,又正在大规模地抛弃“清北”这个“鸡娃”目标。
到底发生了什么?
清北二代集中放弃清北,
我们通过4个清北校友的二代故事尝试着一窥究竟。(本文人物均采用化名)
“经初中这么整一下,我彻底佛了”
丁凡选择在高二开始的时候,转轨了香港DSE路线,他做出这个决定只用了不到一周时间,催化剂则是高中极度严格的宿舍管理,和刚换新的“复古派”班主任。
在丁凡爸爸身上,你完全看不出来“清华光环”带来的那种压迫感与高预期,相反,他每次聊到孩子学习和升学的问题,那种随性和“那你还能咋样”的无奈感,让你情不自禁会想问:“在孩子小的时候您就这么佛系吗?”
他说的很直白,但语气又很轻松:
“我们家孩子是我一手带的,小的时候我也给他辅导辅导,这就看的很清楚——这孩子跟我们就不是一挂人,他就是一个普通孩子。”
“孩子小时候就看得很清楚啦,你这理科逻辑能力行不行,喜不喜欢阅读,一带我就知道。”
“但是他适合干些啥事儿呢,比如学学书法、写写字儿啥的,你别说,他这个是特别有感觉,写的非常好。”
在大家都差不多的快乐小学之后,丁凡进入了一所的重点班,很快,他就崩了……
丁凡爸爸对初中的描述很传神:“初中整个任务量太大,正常人都没法弄完,这跟小学有一个巨大的断层。而且初中这些老师布置起作业来,就感觉好像没有其他老师布置其他作业一样,就这么个整法。你要是一天有48个小时,那么个搞法还行。”
“我们当时那个重点班,孩子都是挑进去的,那确实是强。而且老师他也默认你是外面培训过的,出题和平常课业不是一个难度。我们家孩子一开始,老师叫他到黑板上去答题,他手都发抖。”
“初中要背的东西太多了,历史、道法等等那些,咣咣咣咣的,每天发的学习资料那是一堆一堆的。”
“说实话,哪个初中的孩子不是被蹂躏过来的,每个初中能读出来的孩子,都有一个基本本领——就是能【糊弄】,不糊弄这个科,就是糊弄那个科,学校最牛的那帮人,也搞不完的,不可能搞完的,都得靠糊弄。”
“上了初中之后,这同学之间的差别就体现出来了,一个是你聪明不聪明,另外一个是你的耐受力。我们家孩子那也是非常努力的,但是他怎么学就是看不到太好的结果,班上个个都比他厉害,他咋都学不过,那是真的难受。”
“最能卷的那些孩子吧,他总有一门或几门是得到了正反馈的。但我们家这种“肚子上”的孩子,每一门都那样,也不好,也不差,也不想彻底放弃,就他们中间这一拨最难受。
孩子皮实一点儿的也就过去了,反正就三年,不皮实的要么去看看心理医生,要么就得转学。”
“我们家孩子从小学到初中就是这个断层和落差太大了,他的努力得不到反馈的时候,有一段时间,能在他房间那椅子上坐着一动不动,一两个小时,啥都不干,你说瘆不瘆人,确实压力太大了。”
“我给他找过3个大夫,最后一个是北大的,不知道他们怎么交流的,反正后来孩子慢慢缓过来了。按他自己话说就是【放过自己了】,就熬过来了。”
“我觉得,这孩子最终能放下自尊心、愿意承认智商差距的时候,他才真正转过这个弯儿来。”
“我本来就是偏佛系的一个心态,经初中这么整一下,我是彻底佛了。”
“还有个十年,孩子少了就好了。”
(据爸爸跟周围家长交流反馈:初中这情况,不分学校,孩子们经历的都是【普遍现象】)
“男孩不能当狗养”
这个发自肺腑的慨叹来自于一位理工科清华爸爸,他回忆起儿子小的时候,在班里还是“非常厉害”,而且孩子还主动给自己设定了目标——深圳最难考的初中之一,并成功拼进去了,初一初二还可以,也都在年级前一百,但到了初三,出问题了 —— 孩子开始逃课,不返校。
疫情网课,他家儿子就是不参与,各个老师也一筹莫展,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个事,那时候全家都慌了神儿了。
这个师兄继续说道:“其实孩子是挺聪明的孩子,但现在大部分时间上哔哩哔哩,看日本卡通片,陷在里面不出来。
孩子跟我们说他有他的计划,然后就把门一关,不跟你家长说话,只跟他自己的小哥们在一起混,跟大人搞对抗。”
说实话,面对青春期这样一个局面,确实对家长、孩子两方而言都异常艰难,已经难以进行健康的沟通,还说什么清北复交这些名校的目标。只要孩子能够愿意跟父母沟通,“回归正轨”,父母就已经要烧高香了。
爸爸能理解的是:孩子青春期的大脑结构和分泌的激素,使他通过这种强硬和直接对抗的方式来向家长表明自己立场和观点。
孩子这样激烈的“反馈”,倒是也促进他进行了一些回忆反思:“我们小时候读书很简单,知识分子家庭,父母完全不管,我就完全吸收了这种观念,但回想来看,儿子小的时候妈妈太强势,我经常帮儿子挡枪是不够的。
孩子妈妈本科毕业,生了孩子就没上班了,对孩子过于关注,预期肯定高一些。再加上妈妈比较焦虑,各种课外课啊,然后老盯着孩子,用传统的训导式、服从式的管理方式,这个长期下来确实可能积累了很多问题。”
“我们俩一直有分歧,但我没有办法阻止她。”
“以前经常帮儿子挡枪,但还是不行,我跟孩子妈妈说 —— 不能把一个男孩当狗养”。
清北老师,在深圳经历文化冲击
陈老师和白老师都是六七年前来深任教的清北校友,在深圳认识,后来组建了一个清北合体的小家庭,他们的女儿如今2岁,在各种早教班之余,妈妈白老师坦言——“我不会让女儿再走我们以前的老路。”
不像很多清北家长,都是到了初中、高中,才真正“绝望”,对孩子被动接纳。白老师对孩子的预期,在如此小的年龄上,就格外清晰,这与她在工作中的观察与体验有关。
她说:“你看我们高中那些孩子,其实大部分现在还单纯得很,就想着考个好大学找份好工作,其实现在我们高考改革以后,广东省是3+1+2,这要求你在高中阶段就要想清楚以后从事哪一行,干什么的,但孩子就完全没有这方面的经验,选课的时候都很茫然。”
“我觉得【培养城市做题家】这条路没有太大价值,我不想让孩子参与这个没必要的激烈竞争,我希望她可以快乐、自由一些,以后能找到自己喜欢做、适合做的事情就可以了,在深圳,其实你但凡会点儿什么,都能过日子。”
“而且说实话,我们也没资格对孩子有什么要求,你看我和她爸两个人考了清北又怎么样,现在经济不好,深圳这几波老师降薪下来,我们全部算下来一年也就五六十万,在深圳能干啥,虽然学校提供宿舍,但是离在这个地方买房子,还遥遥无期。
即使是顶级的学历,进来了也就没什么用了,学校里也不少其他名校的老师,其实非常的卷,钱少也不影响卷的。”
比起太太而言,陈老师虽然跟她结论一致,但看到的则是另一些东西。
他觉得“深圳的高中生,其实很有特点,虽然他们学习上有点懒,但他们大部分心态挺好的,而且有些孩子思维特别活跃,他想着怎么创业、怎么搞钱。”
“你能看到这些孩子背后的家庭,其实非常开明,也很自信(而且都很忙),那孩子的视野还是不一样,他们感兴趣的东西,有的是智能制造,有的是怎么当网红,有的是怎么卖货,反正他们不怎么担心考什么大学的问题。”
“这些孩子其实能力挺强的,就是不一定体现在答案上,我感觉他们未来的路还是挺宽的,做啥都行,而且他们其实跟他们父母一样,非常灵活,善于捕捉机会。”
“我来了深圳以后还是经历了一定的文化冲击的,但现在,我感觉也慢慢融入到这种理念里面了,就是天然相信孩子以后是有孩子自己的出路的,而且是她们自己走出来的,大人不用特别担心或焦虑,也少干扰。”
“上清华北大和过好这一生,貌似没有什么必然的联系”,最后一句话,他这么说。
“不跟着tǐ zhì内玩儿了”
有少数校友,因为各种各样的背景因素,决定从小就走国际化的路子,“不跟着tǐ zhì内继续玩儿了”~
之前的一位家长朋友,对面学校的,小学就让孩子体验了【公立】、【双语】和【国外】三种环境,然后很坚定的选择了国际化路线,她并不是单纯想避卷,而是在充分的信息、体验与研究之上,希望能提供给孩子一种可以供其“自由发展”的环境。
风格上,她完全不佛系,反而是筛选了大量的信息和资源去孵化娃,从小孩子生长在一个开明的家庭环境中,也有爸爸陪聊各种天文地理,同时孩子还在不同学校的经历中,吸收了不同的养分:在公立小学,打好了语文、数学和中文阅读的底子,去美国插班了一年,又扫平了英文,再回来到双语学校,在人文与科学方面保持进一步的进阶,与双母语的平衡状态。
可以说是家庭培养了为学校打招牌的牛娃的典型代表。这种娃,虽然不走清北复交,但也是藤校牛剑的种子选手,似乎家里没有人为名校而焦虑。
“孩子虽然已经高中了,还能够一直跟我分享她最近喜欢读的书,这就是让我最欣慰的事,一切都值当了”,在上一次对话中,她的妈妈如此感慨道。
文章写到结尾,想起来我一个可爱又很犀利的亲同学,她直白地这么说:
“咱就承认,是咱这一代抓了一手好牌,前几局确实手气都还可以”~
“但你想想,这小升初、中考、高考、找工作,这可一个个都是连续的独立事件”!
“我们得有运气多好,每一个节拍才能都踩上”。
“我刚才在听一个挺有意思的姑娘的播客采访,她是四中+U Penn商科+HK投行+美元PE-->被裁员-->做小红书搞笑博主,真是一个时代的缩影~ 但这个孩子还真是招人喜欢,是个什么样的人真的才是核心。”
“我们当时的路想想真是就是反向筛选,是时代筛选了我们,但不是我们努力获得了时代,我们现在至少不会迷信上了清北就能怎么样。”
“所以时代变化了,老路是肯定不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