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职场，你是软柿子还是榴莲

原标题：在职场，你是软柿子还是榴莲

作者丨贾嘉

编辑丨白话日报

排版丨二水

在职场上有一个潜规则：最能彰显自己地位的方式，是你敢“得罪”什么人。

当然，这个定律倒也不仅限于职场，在两性关系上也一样。贾瑞为什么敢于觊觎王熙凤？一部分原因就是，只有征服这样的女人，才能彰显他对自我价值的幻想。虽然这哥们行事方式委琐了一点，但你得承认他至少把自己看得挺高级。

不过，这个定律在实际操作中风险很大，因为选择的阶梯必须得是“看上去很强的弱者”，如果对上真正的强人，结果就是悲剧。

在《甄嬛传》里，有个叫夏冬春的姑娘，一进宫就觉得自己站在鄙视链的顶端，但是，欺负人尽皆知的“弱鸡”安陵容所获得的优越感，已经不能让她满足。后来，她想通过碰瓷华妃的方式向皇后示好，最后被华妃赐了一丈红，皇后一句话没说。

在《红楼梦》里，也有一个想通过“欺负弱鸡”的方式成名的人。她连名字都没有，只能被通称“王善保家的”——一个叫王善保的人的老婆。可惜的是，她也像夏冬春一样，选错了碰瓷的对象，对方虽然看上去很弱，但其实是王者。

大家都知道，抄检大观园的项目能成立，是因为邢夫人用一只绣春囊扰乱了王夫人的正常思考节奏。而作为邢夫人全权代表，王善保家的不但成功说服了王夫人做出了抄家这种大动作，而且通过告倒“狐狸精”晴雯，掀开了怡红院大整顿的序幕，真是志得意满。

在整个抄检过程中，一向铁腕的王熙凤跟她有商有量和和气气，各屋的丫鬟们也大都老老实实不敢抗拒，同僚如周瑞家的也乐见丫鬟们栽跟头，默认让王善保家的当先锋领头儿，一切都让王善保家的感觉良好。于是，在探春的房里搜查的时候，她看着探春一句接一句地怼王熙凤，而王熙凤居然各种示弱陪笑好好好，觉得该是自己出头的时候了。

这个可能不到30秒的戏份，值得看一百遍：

只见那王善保家的越过众人，走向前排，拉起探春的衣襟一掀，嘻嘻的笑道：“连姑娘身上我都翻了，果然没有什么。”

凤姐见她这样，忙说：“妈妈走罢，别疯疯癫癫的”。

一语未了，只听“拍”的一声，王家的脸上早着了探春一巴掌。

探春指着王家的：“你是什么东西，敢来拉扯我的衣裳！我不过看着太太的面上，你又有几岁年纪，叫你一声妈妈，你就狗仗人势，天天作耗，在我们跟前逞脸。……你打量我是和你们姑娘那么好性儿，由着你们欺负？你就错了主意了！”

这个时候的探春，简直就是姑苏慕容家的传人，一着“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炉火纯青。王善保家的想用欺负探春来当自己树立威信的踏脚石，没想到探春用一巴掌完成了自己在整个红楼世界的段位升级——她不仅是带刺的玫瑰花儿，而是装备满级的榴莲。

而且，探春打脸的目标，并不是王善保家的，而是背后搞风搞雨的邢夫人。事后跟尤氏、李纨、宝钗们一起吃瓜的时候，探春有一句话说：“我昨日把王善保的老婆打了，我还顶着徒罪呢”。——为什么“顶着徒罪”，因为打狗的目的是震慑主人。

探春是聪明人，在夜里打了王善保家之后，第二天早就打发丫头去打听邢夫人的反应。听说王善保家的挨了邢夫人的打，探春当众冷笑道，“这种遮人眼目儿的事，谁不会做？且再瞧就是了。”吓得现场尤氏李纨没人敢接话。

在红楼世界里，邢夫人是个神奇的存在，贾琏和凤姐夫妇讨厌她，但都不敢得罪她；贾母也不太待见她，但看在儿子份上也对她以礼相待；隔壁尤氏也讨厌她，讨厌到不想替她家亲戚张罗亲事，但也只能跟贴身丫鬟私下吐槽；甚至连她的娘家兄弟傻大舅也讨厌她，但因为还要靠着她吃饭，所以只能喝醉了跟贾珍嚼舌头。

探春甩给王善保家的这一记耳光，是最大的例外。如果当时有短视频，发到社交媒体上，不知多少人会“私密点赞”，三姑娘一战成名。

探春骂王善保家的那句“你打量我是和你们姑娘那么好性儿，由着你们欺负”，间接展示了同样作为贾府小姐的迎春，是如何变成“二木头”的，那是怎样一种被欺负惯了的麻木。

越是没本事的人，越容易把欺负弱者当成获得优越感的方式。你看，迎春的身边，就有很多这样的“强者”，她们也许曾经很得意：在小姐的院子里，真正当家作主的人是她们，她们可以动用小姐的钱，拿她的首饰去做赌本，或者利用这个身份作威作福——就连临时借住在小姐院里的亲戚家姑娘，也要隔三差五给她们交保护费。

一个深具意味的设定是：迎春房里的贴身大丫鬟司棋，是王善保家的外孙女。司棋的父母也在为邢夫人服务，而司棋的叔叔婶婶秦显夫妻，在贾府的二房做事。秦显家的和内总管林之孝家的关系密切，曾经给林之孝家的送礼，差点就接管了大观园小厨房的承包权。——怎么看，这都是一个潜在的实权派家庭。

王善保家的敢欺负探春的底气，是这一家人在贾府两房的地位。她自己是长房正妻邢夫人的陪房，心腹中的心腹，不但替邢夫人干脏活，最重要的是，她还管着邢夫人的命根子——钱。

邢夫人的弟弟“傻大舅”就曾向贾珍吐槽说：我家里有的是钱，但都在我大姐（也就是邢夫人）手里，我二姐嫁人后也在过穷日子，我三姐还没出嫁，“一应用度，都是陪房王善保家的掌管”，我也一点钱都捞不到。

可惜的是，她想要彰显自己地位的时候，探春用一巴掌提醒了她：有些界限不能逾越。

所有的人都知道，一个人被欺负的根本原因，只是因为TA是“可以被欺负”的人。忍让只会导致更多的底线被逾越。有的时候，欺负甚至会成为一种习惯。最典型的现实例证是，因为想要跟某个看起来很优秀的相亲对象结婚，就无限制地答应对方所有的无礼要求，最后的结果也是悲剧。

司棋有没有像自家长辈们一样欺负过迎春？这个很难说。但这个姑娘的人品和智慧都是很可疑的：她大闹小厨房，不只是因为柳家的不肯给她开小灶，也是因为她不忿对方一门心思地巴结怡红院的晴雯。她帮着秦显家夫妻谋取小厨房，结果鸡飞蛋打还“气了个倒仰”，挟恨报复的意味更强烈。她跟绣橘一起去为迎春讨要首饰，也是因为这东西弄丢了她们要背责任。虽然她在被揭破私情的时候勇气值得赞许，但她远非什么“侠女”。

最扎人心的，是她临别时对迎春的一句抱怨：“姑娘好狠心！哄了我这两日，如今怎么连一句话也没有？”

她完全不曾想过，她与表弟在大观园里偷情事发，会对迎春有什么样的影响（贾赦夫妻草草将迎春嫁人，未必与此事无关）。到了这个时候，她还在努力让迎春背上负罪感——虽然我做错了事，但你不救我就是你的错。这也是PUA，下对上的感情讹诈。

有本事的人都不屑于欺负弱者，因为这种做法并不能显得自己有多厉害，只会显得自己有多没品，而且失去的东西可能远比得到的要宝贵。迎春不肯为乳母求情，既是因为知道求也没用，恐怕也有一重因素是她并不真的跟这些人有多少感情——她不在乎。这不怪她，只怪她身边那些“强者”们，从来没有认识到一个事实：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她们本该是利益共同体。

红楼宇宙里，有几个著名的被欺负至死的软柿子：迎春、尤二姐、香菱……其中最惨的就是香菱。迎春和尤二姐还有几分死于自己放弃自己，但香菱是从一开始就没有机会。探春可以甩王善保家的耳光，但香菱在夏金桂面前，完全没有还手之力——她们之间有严格的人身从属关系，一身一体，名字，权利，都在别人掌握之中。

现代职场不再会有这种人身上的忧虑，但我们前面说过，因为欺负别人是一种彰显自己的方式，所以职场博主们仍然需要手把手的教打工人：如何才能不被当成软柿子？

综合各路回答可见，这个问题有无数种解法：能力挂帅：成为一个专业能力足以让别人尊重的人；原则为王：成为一个做事一贯有原则不轻易打破的人；广结善缘：成为一个拥有个人影响力和利益共同体的人；打造人设：成为一个不好欺负的毒舌吐槽帝，让想欺负你的人先要掂量一下……

其实归结起来，可能只需要一句话概括：设定好自己的边界，对侵犯边界的事零容忍。

探春敢甩王善保家的一巴掌，就是因为她知道自己的身份地位，以及在这种身份下能主张的权利。哪怕她是一个庶女，没有强硬的后台撑腰，但她是主人，并不是抄检大观园项目合法的搜查对象，更不能“被奴才动手动脚拉扯衣裳”。

王熙凤能放开了欺负尤二姐，最狠的一招，就是把她置于一个身份不明的地位：在国孝家孝的背景下，尤二姐不敢对外声明自己是贾琏的妾，也就是说，她不是贾府合法的主人。没有理直气壮的身份权利，自然拿不出礼法来自保。丫鬟教训她，她忍着。秋桐靠欺负她来显摆自己的时候，她也忍着。

其实，一个职场人的真正需求，其实并不是“不被当成软柿子”，而是拥有不惧怕失去任何关系的底气。我们前面说，最能彰显自己地位的方式，是你敢“得罪”什么人。但从另一面看，“得罪”这个词也可以改成“对抗”。

你在职场中的地位，取决于你敢对抗什么程度的压力。

某种程度上，“被当成软柿子”并不可怕——就像《教父》所说，让敌人低估你是一种优势，傲慢会让很多人栽在自己看不起的人手里。如果你够强，被低估恰恰是机会——贾瑞以为王熙凤是软柿子，薛蟠以为柳湘莲是软柿子，他们都付出了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