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吃过穇子不知道粗细,没上过高山不知道平地。”这是先民们对穇子的评价。作为田角边、荒岗和薄地上的粗粮,它从未真正成为人类食物的主角。跟蕨根粑、栗子豆腐一样,它也曾是山民们果腹充饥的口粮。如今,穇子粑粑却成为来自山野间的珍稀食味,被食客所喜爱。
越有价值的东西,往往外表越平淡无奇,穇子粑粑就是这样。
李时珍的《本草纲目·谷二·穇子》中记载,其如鹰爪之状,内有细子如黍粒而细,赤色,其稃甚薄,其味粗涩。它如此其貌不扬,却耐盐、抗碱、耐涝。自从走出非洲后,便在东半球热带及亚热带地区迅速扎下根来,甚至一度跻身主食行列。它在各地的名字不一,广西人称它为鸭脚粟,西藏人叫它为鸡爪谷,海南岛上人们喊它广粟或拳头粟。在湖南,它是一种地方特色的旱粮,分布在娄底地区的新化和涟源等地,一度被称为禾中人参。这一点从“穇”字从禾,从參的会意结构中便可窥见一二。虽然它的种植历史悠久,甚至在改善人们饮食结构、填满辘辘饥肠中功不可没,但今日,认识它的人甚少。
67岁的蒋美珍是现在新宁黄龙镇胡家冲村仍在种穇子的人。她每年都会留着穇子种子,春季种玉米时,抽空腾出一小块旱地种上穇子。“不种就失种了,孙辈们再想看到或吃到穇子就难了。”庄稼人眼中,穇子是非常粗贱的植物,不需像其他作物那般耗费心力,只要把种子撒下去,待到玉米收获后的闲暇时再去收割就行了。但蒋美珍不一样,这些穇子对她来说比其他粮食更显珍贵,她很是呵护它们。她懂得穇子的好处:它能保持土壤水分,改善土壤结构,也能化身粑粑,混合茶油给小孩吃,防止生疮;若是大人吃穇子粑粑又能健脾开胃。
种穇子本身不需要花费太多心力,但收获如果晚一步,山上的鸟儿就把它当口粮了。近几年来,蒋美珍身体不是很好,她种下的穇子都没及时收回,再去收割时早已是鸟儿们的餐食了,几乎颗粒无收。穇子在新宁的农村中几乎销声匿迹,若不是有什么喜庆的事,种穇子的人家是不会拿出穇子做粑粑的。好在跟她有相同想法的外甥女也嫁在本村,她对几年前蒋美珍送去的穇子粑粑念念不忘,便辗转寻找到种穇子的人,讨到了糯穇的种子。她每年都能收获一些穇子,但是怎样去壳加工,她毫无对策。穇子丰收时,她只能去姨娘家学做穇子粑粑。
要做出温柔的穇子粑粑非要回到最接近自然的地方,用最原始的工艺不可。
蒋美珍最注意这些。去寻访穇子粑粑的那天,她和外甥女拿出珍藏三年之久的三斤穇子做成了28个粑粑,每一样工具,每一个步骤都是遵循古法所制。在她家中,石磨、簸箕、米筛,和石磨下造型古拙的木桶无一不是祖辈流传下来的。因着这些工具,穇子粑粑独有的滋味也保留了下来。蒋美珍是个节约和怀旧的人,虽然她家在村里条件最好,但是别人丢掉的石磨她都要捡拾回来。“石磨磨出的东西才有味道,现在我做粉蒸肉的米粉都是自己用石磨磨。”在她看来,种穇子也是一种祖辈生活的延续,她一边紧跟时代向前,一边执迷于古老的习惯。看似矛盾,她的生活却呈现出奇妙的质感。
很长一段时间里,穇子都是被掺杂在稻米中,来慰藉温饱无依的人们。穇子粑粑还是后来才出现的。不同于蕨根粑粑和栗子豆腐,穇子不是利用根系和果实的浆水沉淀出的淀粉制成,而是正宗的粗粮。它只有在破壳后,才能露出细小如粟的颗粒。为了保证穇子粑粑独特的口感,蒋美珍拒绝现代化的碾米机,依旧采用最原始的方法来打磨它。她将穇子放在太阳下晒干,再用双手揉搓去壳,只有这般打磨才能磨掉它的粗野。
破壳后的穇子要用簸箕和米筛完成去杂步骤,之后才能上石磨磨粉。推磨是力气活,蒋美珍腰伤后,便指导外甥女来完成。每转动一次石磨,便要用手拨一点穇子放入磨中,随着石磨一转转地走过,灰白的穇子粉就飘进了早已垫好的簸箕里了。在做粑粑前,磨好的粉还需要用簸箕和米筛筛一遍,剔除颗粒状的杂质,穇子粑粑的口感才会粘糯。掺入冷水和少许白糖跟穇子粉调和揉搓,手一使力,便捏出了一个个小剂子,把这些小剂子用手搓圆便是一个个粑粑的雏形了。遇水后的穇子粑粑与栗子豆腐颜色相似,遇到高温蒸汽后,又会慢慢地变成红褐色,待大火蒸上半个小时左右出锅时,又变为了高粱色。咬一口,穇子的粗粝和软糯在口齿中交融,碰撞出独特的口感,身体的每一个毛孔都在瞬间张开。此外,除了蒸的方式,穇子粑粑还可以油炸、包馅。
文字|伍婷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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