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维在营造过程中,非常注重自然景观的和谐统一,所以辋川别墅人工痕迹较少,建筑物仅文杏馆、临湖亭、竹里馆等几处,形象朴素,布局舒朗,因地制宜,既有天然之趣,又显诗情画意。
辋川别墅最主要的特点就是在造景的时候利用自然天成的景致,不刻意利用夸张的装饰。如华子冈等小景,建造的时候首先依据它所处的地势地貌特点,然后在此基础上去构建自然景观,给人以朴素淡泊之感。即便有些小景点需要以人工的形式进行改造,也都是在顺应山水之势的前提下进行改造的。
如建造孟城坳这个景致的时候,是依据古城堡的原有遗址去造景的;文杏馆是背着湖水而建的;临湖亭是挨着湖水建的亭子等。在建造园林的时候,材料大部分取自于山中品质优良的杏树等,整体风格自然质朴,不失恬静之感。
王维精心经营着辋川别墅,常与隐居在这里的好友携手同游辋川景区。裴迪,王维很要好的一个朋友,他也隐居在风景宜人的辋川,王维在《山中与裴秀才迪书》一诗中这样形容两人同游辋川的经历:“携手赋诗,步仄径,临清流。”
王维与裴迪不仅同游,还各自用诗歌吟咏了辋川二十处风景名胜,每人在每一处景物写一首诗,共写成40首诗,王维20首,裴迪20首。
这些诗歌由王维辑成《辋川集》,并撰写序言云:“余别业在辋川山谷,其游止有孟城坳、华子冈、文杏馆、斤竹岭、鹿柴、木兰柴、茱萸沜、宫槐陌、临湖亭、南垞、欹湖、柳浪、栾家濑、金屑泉、白石滩、北垞、竹里馆、辛夷坞、漆园、椒园等,与裴迪闲暇各赋绝句云尔。”
其中王维的20首尤为人称道,人们谈到《辋川集》的时候,一般会抛开裴迪的20首诗,而专门探讨王维的20首。王维将蓝田辋川构筑成集山水自然之景、世外桃源式的田园风情、诗画园林艺术之美和参禅悟道集于一身的诗意栖居之所。
辋川成为寄托了王维独特人生追求的精神家园,是其在感伤生命短促、持久反思人生后足以抚慰心灵的绝佳安慰剂。透过王维诗中的描写,我们大致可以一窥当年辋川别墅的概貌。
《辋川集》中的第一首是《孟城坳》:
新家孟城口,古木余衰柳。
来者复为谁?空悲昔人有。
这是王维新居辋川的第一首诗,也是打开辋川组诗的一把钥匙,这首诗象征性地概括了他笔下的辋川山水,对了解王维辋川山水诗的思想与所包含的美学情趣,起着提纲挈领的作用。
开篇句“新家孟城口”,诗人用叙事的口吻交代了自己新近搬到了孟城口居住。接下来诗人说,这里的环境除了疏落的古木,就是枯萎的柳树,呈现出的是一幅衰败的景象。
搬到这样的环境里,乔迁新居的欢喜是没有了,带给诗人的只有悠长的思索:我在这里安家是暂时的,以后来住的人不知又是谁,所以,即使这里的景象不佳,我也没有悲哀的必要。
但深入地理解一下可发现,这是诗人一种哲理上的思考:既然现在是这样一幅衰败不堪的景象,那么以前肯定有生机勃勃的时候。现在的古木,那时候还在茁壮成长;现在的衰柳,那时候一定欣欣向荣。
诗人借一片疏落的古木和枯萎的柳树,显示出孟城口衰败零落的景象,眼前的景致使他联想到昔日古树参天、杨柳依依掩映着精雅山间别墅的盛景,可谓曲折传情。
孟城坳下一处景点是华子岗,诗人眼中的华子岗是这样的:
飞鸟去不穷,连山复秋色。
上下华子岗,惆怅情何极。
华子岗是几座连绵起伏的小山组成的小山岗,山岗上树木葱茏,简直是鸟儿们的乐园,百鸟聚集在天边飞来飞去,当秋天将它斑斓的色彩点染在华子岗上时,远远望去,周围绵延的群山已都呈现出一片秋的诗情与画意。
在秋色的掩映下,诗人漫步山岗,置身于这天高云淡、满目萧瑟的大自然中时,心中的悲秋之情犹如这华子岗上无尽的秋意一样,绵绵不绝。
这首诗前两句借用飞鸟描摹出了秋日凄清,寥廓无尽的苍茫之境,后两句由景及己,以鸟自况,抒发同为沧海之一粟的惆怅之感。
生命是如此的渺小与短暂,这不禁触发了诗人心中的黯然愁思。从这两首诗中,我们可以感受到诗人内心深处对人生的无限感慨和悠悠惆怅。
华子岗是自然风光,紧邻华子岗的是文杏馆,这是一处人工修建的建筑物,文杏其实就是银杏,也就是说,这是一座用银杏树木为原材料修建的房屋:
文杏裁为梁,香茅结为宇。
不知栋里云,去作人间雨。
《文杏馆》一诗,诗中的首联从“饰文杏以为梁”和“食葛香茅”的典故写起,由此暗示出文杏馆屋梁的精美。
“饰文杏以为梁”出自西汉文学家司马相如的《长门赋》,司马相如用精美的语言描写了陈皇后下兰台后所见宫殿的华美景色;“食葛香茅”,出自西晋文学家左思的《吴都赋》,食葛,可以食用的葛草,香茅是香茅草,为常见的香草之一。因有柠檬的香气,故又被称为柠檬草。
文杏、香茅都是名贵珍稀的材料,被王维用作建筑材料,可见王维对文杏馆的珍视。文杏馆朴实自然的建筑风格与所处的自然环境和谐统一,高雅脱俗,充分体现了王维追求自然本真的禅趣和超凡脱俗的理想境界。
由此我们可以想见,这座取材精致、修建精美的文杏馆,是王维集读书休闲与参禅悟道于一体的一个幽静的读书生活空间。
后两句“不知栋里云,去作人间雨”,大意是说:不知道山野中的岚雾,化作了人间的雨水。诗人展开丰富的想象:屋宇里的云彩幻化成雨洒落人间,此时的文杏馆犹如仙境一般,令人向往。
在文杏馆中,诗人把悠闲雅居的文杏馆与人间联系了起来,暗指诗人要洁身自好却也不愿完全脱离人间的心态。这首诗极力渲染文杏馆的高深与幽静,诗中洋溢着参禅悟道的哲理趣味,却没有一句写明参禅悟道的事情,诗人只是从文杏馆的高深与幽静中透露出他对文杏馆的钟情与喜爱,这里是他的诗意栖居地。